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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赵垒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是很不休闲的衬衫领带,只差套上一件西装领个包出门办公了。许半夏看着他惊奇地问:“你干什么?上班去?”
赵垒笑道:“我只带了一件T恤,你倒是去看看,被你挂成什么样子了。”
许半夏狐疑着被赵垒推进屋,见那件T恤就扔在床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赵垒拎起来给她看,“你瞧,你也不知道怎么挂的,我穿上去就跟被人从背后拎起来过一样,后面的领子高高翘起。”
许半夏一看果然,幸好自己的衣服是已经换了一件的,否则一准也是那样子,都是一种挂法,不由哈哈大笑,拎起来找个洗衣袋装了,挂到门背后,笑道:“我昨天还想勤快一下,看来不是那块料。走,我们下去吃饭。”
赵垒笑着摸摸许半夏的后脑勺,道:“你还不如我,我是出国时候住宾馆给逼出来的。要不要叫上苏总他们?”
许半夏道:“你打个电话给他吧,他昨天似乎说过今天准备很早起来就回去安排,我怀疑他现在都已经把房间退了,你打他手机。”
赵垒去找手机,打开来正要拨打,见短信传入,一看笑道:“他们已经走了,说是怕我们还睡着,所以不方便打扰。八点正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已经起床了吗?”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扯领带,看来纯粹是因为装点门面才打的领带。
许半夏心里觉得遗憾,赵垒衬衫领带的样子非常潇洒,不过想想也是,谁愿意吃饭还挂着领带。他是把她许半夏当自己人,所以才会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最闲散的一面展现给她,想到这儿,许半夏心里甜甜的,挽起赵垒的胳膊,有点委屈地道:“刚刚在门口差点与高跃进吵架,这人仗着给我做担保,简直是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赵垒奇道:“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我印象中你跟高跃进的关系除了生意场上的关系外,私交应该是很不错的,怎么,他不会是吃我醋了吧?”
许半夏不由站住,愣愣地看了赵垒好一会儿,才道:“还真是有可能,就是见了你以后变调的。咦,他怎么可能?他昨天还带着女朋友冲我耀武扬威呢,这花老头,搞不清楚他。”
赵垒笑道:“可能是占有欲吧,巴不得身边女子都属于他。再说,妞,你又那么与众不同,想不喜欢你也不行。今天要是换别人,我说你衣服挂得不好,你得冲我委屈了。”
许半夏想了想,忽然笑道:“你还说,这种委屈才叫情趣,否则我们就跟兄弟有什么区别?我昨天见苏总女友坐下来就很自然是坐在苏总身边,我还好好观摩了一下她的姿势,只是我学着觉得别扭。”
电梯里幸好另外两个是老外,赵垒心想,否则人家听了非得笑死。笑着劝解道:“妞,你行事率性自然,心胸开阔,不会予人压力,与你在一起,人很轻松。至于象不象女孩子,各有各的看法,起码我看着你越来越象女孩。我还巴不得人家看不到你的好处,省得我远在别处担心。”
许半夏想了想,道:“这很不公平,任是谁看见你都会觉得你帅,我其实每天都得担心你。再说现在应酬的套路我都清楚,天哪,我还见过你身边坐着个三陪小姐,我的心胸还真不是一点点开阔。”说起来真是悻悻的,虽然知道这有点秋后算帐的意味。
赵垒知道这事说下去很解释不清,其实许半夏心中最是清楚这种社会现象,她只有比其他女子清楚得多,只得岔开话题,笑道:“倒是叫我想起你那次气走一个鸭,那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人,现在才知道,你这人的本质其实保守得很。”
许半夏自己也知道这事再深入也没用,现在出去应酬的谁不叫小姐?自己不叫,别人的小姐还会趴过来诱惑,男人的坚持…其实脆弱得很。不想再说下去,说了也是跟自己过不去,社会现象如此,靠她一个人太不自量力。正好走进餐厅,见高跃进也在座,他的一桌不少人。便跟赵垒道:“高跃进在那边,我们离远一点吧。”
赵垒道:“别太刻意,领座带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当不知道最好。”
许半夏笑道:“对,干脆刺激刺激他。”领座小姐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真的把他们带到高跃进他们旁边的一张小桌。许半夏与赵垒坐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椅子移近,顽皮地相视一笑,存心做给高跃进看。
边吃,许半夏便边跟赵垒介绍早上另一只电话,完了道:“我本来想立刻就给那个老板电话,但想让胡工他们把快件寄出了再说,否则他们心里没有寄托和希望,弄不好还是会坚持在抗争的一线。”
赵垒犹豫了一下,问:“你然后是不是要透个什么风声给那老板,让他加大对胡工那一小部分人的压力,迫使胡工他们最终为逃避而背井离乡?妞,全国那么大,多花点钱,还是可以找到能人的,别太钻牛角尖,有几个给你拉来就可以了,你这儿待遇好的话,其他人会闻风跟进的。”
许半夏道:“可是我与对方老板的交换条件就是他交给我抓进去的人,我下手瓦解军工厂工人的抵抗,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我要是没完成瓦解的话,那人还不得找我算帐?”
赵垒道:“妞,回到家里,你才是地头蛇,你还怕他们干什么。我昨晚说起我想出一个险着,结果…嘻嘻,我们后来没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先把人换出来,然后你促使屠虹去写那篇他们可能早就想写的文章,搞得那个老板无暇来搭理你这边的事。他们这种企业的资金链一般都是很脆弱的,我看屠虹那么急迫,可能也是有看到这一点,知道可以一击就中。我说的险就在这里,因为我也不能保证屠虹们能不能写出这篇重磅文章。只要写出,后面的事就可以拭目以待了。你说呢?”
许半夏连连摇头,道:“不行,这个我早就考虑过的,万一那家上市民企垮台的话,军工厂头顶的紧箍咒不就是没了?他们不就是可以复工了?那些技术员还能不回去?不行,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复工。”
赵垒也是摇头道:“妞,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有两点考虑,一个是年轻人的忠诚度与年纪大的视那个军工厂如自己儿子的老人不同,他们只要有良好的待遇,前景广阔的发展前途,他们是不会再愿意回去拿几百块钱维持生计的,现在能有几个人有那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他们当时反抗的最主要原因是逼急了,而现在有了好的退路,他们又到你这儿吃上几个月甜头,哪里还会可能想到要回去?只有去信去电话叫过去的同僚过来的。第二点,你说军工厂既然是那么好的一块地块,垂涎它的哪里会只有上市民企那一家?多少人等着它倒下,自己接上继续开发那块地呢。卖出去的工厂,只有转手,没有收回的道理,军工厂的老人们没有那资金实力收回工厂,除非政府干涉,但政府怎么可能管这事。我的意思是,不管那家上市民企会不会倒,军工厂是迟早要夷为平地的,老年人有时候比较容易老脑筋,你以为年轻人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们真愿意回去捧那体制不行,设备不行,资金短缺的臭脚?所以,根本不用你去作恶,只要拆军工厂有巨大利益,就不愁没人拆它。而且都还是急吼吼地想拆它。军工厂没有复工的机会,不用等你去破坏。”
许半夏一听,低头咀嚼再三,觉得有理,可是让她一下改变口风,承认错误,又觉得难堪,犹豫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我得考虑一下怎么引导屠虹写这篇文章了。对了,其实屠虹这人你应该见过的,就是那次你瞒着我诱导伍建设买鑫盛,我在你和高跃进的两个包厢之间流窜,后来我们结束的时候你们一桌还没完,我和屠虹出来遇见你,你们还寒暄过几句。”
赵垒见许半夏不肯定也不否定,心里知道她在闹别扭,原本自以为是的计划给他否定了,一定会觉得难堪,为免她为难,也就只有顺着她打岔了。“我见过屠虹?噢,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你临时找出来气我的张三李四,所以也没怎么去在意他,我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啊,也就一个上海写字楼里随处可见的高级白领。”顿了一顿,又笑嘻嘻地道:“比我还是差点。”
许半夏只会笑道:“有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不过还真是实话。那我下午还是打那个东北老板电话,不过是叫他放人,事不宜迟。然后给屠虹一个电话,说说证据到手,看看他的反应再定。帅哥,你在宏观把握方面,我不如你。”
赵垒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在随机应变、冲杀拼抢方面,我不如你。不过妞啊,你现在实力已经不是一年前可比,现在开始,你也应该学点通盘考虑了,否则忙死不说,还得捡芝麻丢西瓜。”
许半夏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上回已经提醒过我,但是真要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我起点低,很多事情还停留在土法上马上,不像你起点高,见过的大场面多,看多了心里有谱。你得等我慢慢习惯起来,不许笑话我。”
赵垒笑道:“你还说嘴,你的起点怎么低了?以前骗我说你看《商界》,我还真是相信了你。你不是起点低,你是好胜心太重,事事都要抓在自己手里才觉放心,所有让你看上的你得争取到你才安心。以后你的庙大了,得给人分享一点甜头才是,有些事情也得知道适可而止,抓利益也得抓重点,小的你就算指条路,犒劳为你效力的兄弟手下,大家都开心。”
许半夏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拿叉子拨拉着盘子中的煎蛋,心想,还真是这样的,经她眼的有利益的东西她都不愿意放弃,所以追得很苦很累,但也收获颇丰。说起来,还真有雁过拔毛的嫌疑。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是不是很像那种圈地运动时期的资本家啊?就是那种被马克思批得很彻底的剥削阶级。是不是姿态很难看?旁人看着特小农经济那种?帅哥,你还是分次批判吧,一次批判太多,我会自卑。”
赵垒难得见许半夏有那么克己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他说的这些话要是换成别人说的话,许半夏可能会激烈反弹,可在许半夏眼里,他不同,他说的她都会认真考虑,所以许半夏反应才会那么大。不过他还不是为了她更好,才会这么直接指出吗?他按住许半夏捏着叉的手,温柔地道:“妞,这一年,我算是看着你披荆斩棘过来,你要不是有这么强势的力量,要是如我原先所设想一般稳扎稳打,也就不可能有今天,你是非常不容易。但你走到现在这规模,应该已经遇到问题了,比如前段的考核问题。所以我感觉你应该调整策略了,否则如果继续这么硬性扩张,可能会步很多昙花一现企业的后尘。我只是旁观者清,所以能给你看法,你不用自卑。等下解决完你的问题,我也有大堆麻烦事要找你,你要自卑的话,等下就得轮到我自卑了。我们自卑来自卑去,那多没意思。”
许半夏岂能听不出赵垒这些话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他这人话少,谨慎,多虑,所以一下跟她说那么多有点刺激的话,才难能可贵。她细细把赵垒的话都记下来,才笑嘻嘻地道:“我对你可是从来没有志在必得过。”
赵垒微笑道:“我还能不知道?”
许半夏一笑,心说,离得那么远,以后想志在必得,也有点玄。只好继续原先的眼开眼闭政策。他那么清楚一个人,更是可以有恃无恐。想到这儿,心中很是无奈。
赵垒原来真有很多事要与许半夏商量,比如他们公司征用的某村土地,当地村主任跟地头蛇似的,非要组建车队承包赵垒公司的货物运输,可是他们又疏于管理,用不上手。可是不用他们,他们又拿车堵住公司进出通道,县里来人相劝都是没用,农民耍赖的时候,谁劝都不听。比如公司贴补的食堂村人肆意进来揩油,随意使用里面的健身娱乐设施等。虽是鸡毛蒜皮,却也着实叫人头痛。而这些,许半夏最是拿手,或高明或促狭的主意随便拿出,如果遇到简单的,赵垒当即就电话过去解决。原来,他现在的公司规模太大,办公室天天有人,周末也有关键人物在。赵垒要不是今天出来,一般周末也是蹲在公司。这让许半夏很放心。
许半夏也是没有闲着,革命娱乐两不误。她和赵垒都是太理智的人。
可惜春宵苦短,两人依依不舍地吃完周末的晚餐,便要分手各奔东西。餐桌上开始,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话少了,携着手与其回房,都走得特别慢,电梯不乘走楼梯,可那也有完的时候。进门,许半夏便紧紧抱住赵垒,叹道:“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元旦没法去看你,因为东北那些人可能刚好那个时候过来,那时最忙。你呢?”
赵垒一样是紧紧抱着许半夏,见问忙道:“我那时在国外赎职,我会天天给你电话。妞,你不要太拼命,注意劳逸结合。”
许半夏点点头,但没说,只觉得一开口,似乎眼泪就会出来,可是流眼泪,多没意思的动作,所以她只是深深埋在赵垒怀里。很久,才道:“走吧,否则回到家太晚,明天都起不来。”
赵垒没有放手,抱了好一会儿,才一声不响地进去卧室取行李,许半夏恍惚看见他低垂的脸上,眼圈是红的。可是他拎着两只箱子出来时候,头还是垂着,虽然消沉低靡,看着又没哭过的痕迹,许半夏心想,我都忍住,他哪能忍不住?
赵垒想由他来结帐的时候,被告知住店的帐却已经结了,还能是谁。可能高跃进自知理亏,所以以这种方式赔礼道歉。两人到停车场,车子被他们昨晚饭后散步好玩停到了一起。赵垒把两人的行李都放上车,许半夏只是看着,没有援手。做完一切,赵垒才过来,捧着许半夏的脸,道:“妞,我们同一个高速入口,不同方向。你走前面,我车小,后面跟着方便。我看着你走。”
许半夏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硬下心肠转身进入车子,启动着等赵垒。见赵垒垂着头站了一会儿,也接着上车。这才缓缓开出。路灯明亮,随时可以看见赵垒的车在后面出没,不过他的车是黑色,太难从车水马龙里面区别出来。但是,许半夏相信他在后面跟着。一程又一程,快进入分岔道的时候,许半夏想给赵垒个电话,最终犹豫了一下,没给,怕拿起又放不下。只在岔道口降下车窗,冲后面挥挥手。随后,眼见一辆黑色的车子滑上隔壁岔道。赵垒走了。
赵垒有点茫然地跟在许半夏后面,许半夏的车子很容易辨认,开得又不快,他跟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等到许半夏挥手,他才蓦然清醒,呵,分手了。车子很自然地就拐上了他回家的车道。可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不舍,就这么分手了吗?又要等几天才可以见面?想到许半夏的车子将孤零零地驰上黑暗的高速路,心里不知怎的,揪心似的难过,几乎没有思索,在收费站前一个拐弯,找上许半夏回家的路。当然,许半夏已经上路。
赵垒没有犹豫,取了卡,紧紧跟上。超过一辆,不是,再超一辆,还是没见,不知超了几辆,才终于看见许半夏高大的宝马。他这才慢下来,静静跟在身后。
赵垒从来就知道许半夏对他很好,自从那次去职风波后,所谓烈火见真金,更知许半夏对他真心。他本来有点心灰意赖地想,女孩子不过也就是如此,他以前接触的不可谓不多,干脆找个对自己很好的过日子,以后省心。再说许半夏虽然比较丰满,可眉眼也不差,笑起来非常甜蜜,身家智慧气质都是上乘,自己又能照顾自己,性格爽快明理,找个这样的老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于是找个裘毕正儿子结婚的机会,找许半夏挑明。没想到的是,许半夏会那么高兴,从那天起,一次次地对他露出外刚内柔的一面。
不能不说,赵垒虽然开放,但是许半夏生日那天第一次给他,他很是震惊,震惊之余,心里更是铁了对许半夏的心。以后几乎一天一个电话,他不是傻子,很清楚许半夏对他有多好,也知道她对他有多迁就。心里早就对她日久生情。这回杭州见面,两情缱绻,虽然两人接触还有点不是很自然,尤其是许半夏总是很有顾忌,似乎怕惹他生气似的,言语适可而止。可房间里分别他已经很不舍得,这会儿真的分道扬镳,心里跟抽空了什么似的,这才明白,自己也是情根深种了。此刻他只想着累一点苦一点,怎么也得看着许半夏回家。他都那么难过,不知她又会如何,肯定更甚。因为她对他只有更好。不过不想给许半夏电话,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叫他调头。
黑暗中,两辆车一前一后,许半夏根本不会想到后面的车是赵垒的。她正式上高速后,眼泪刷一下随心所欲地淌了下来。不想离开赵垒,真的不想离开。这三天这么好,好得不像真的,为什么不能多享受几天?他有工作追着,不得不回去,她干什么也要回家,钱不能少赚几块吗?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跟着他到他的住处,即使只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家也好。现在不想回家,不要回家。正想着,见一个出口闪电而过,忽然想到,干脆下一个出口下去,再转上来追赵垒去。主意打定,她开始从泪眼婆娑中找下一个出口。很快,十几分钟后,下一出口就在眼前,两公里,一公里,转出,交费。然后把车往边上一靠,准备给赵垒电话。
才一拿起电话,手机冷不丁叫了起来。一看,显示是“帅哥”两字。许半夏接起连“喂”都没说,直接就道:“你在最近的一个休息区下来等我,我立刻跟上。”
赵垒见许半夏半路下来,不明白她这是干什么,忙电话问她,没想到是这个意图,两人果真是心意相同,大喜,话都说不明白了,只是喃喃道:“妞,你往后看,往后看。”
许半夏回头,看后面一辆车出来一个人,不正是赵垒吗?立刻手机也不要了,“哗”地一声喊,跳下车撞进赵垒怀抱。
“以后送女人礼品只能送裁纸刀。”
“是,是。”
“K歌房不许叫小姐。”
“是,听你的。”
…
这一刻,两人都泪如雨下,这一刻,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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