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被当庭革了郡王爵位,连贝勒都不再是,只留一个皇子身份,已经被送回宅邸幽禁,后续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惩罚。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他除了被三阿哥指证下魇镇谋害太子之外,皇帝还对着文武百官说,太子在木兰围场被捕时,大阿哥曾激动地对他说,太子有弑君之心,皇帝若不忍心杀亲生子,他可以代为下手。
提到这些话,荣妃捂着心口说:“阿弥陀佛,惠妃一世精明,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
至于三阿哥,皇帝只是责备了他为什么不及时告发大阿哥,罚了他半年俸禄,再没有别的话。岚琪派人再三打听后确定如此,便安抚荣妃:“看样子皇上不会再追究三阿哥的责任,姐姐不要忧心,毓庆宫的事已经那样了,咱们清点里头的东西,本没什么错。”
荣妃一脸菜色,呆呆地念叨着:“那日宜妃说我们,事情没轮到咱们头上来,所以说话轻描淡写的,如今我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还让她扇了两巴掌。惠妃前些日子多风光,这一下,是跌到深坑里,这辈子算是完了。她小心谨慎守了一辈子,都这把年纪了,什么尊贵体面都没了。”
岚琪劝:“如今人人自危,谁也不比谁强些,我们在宫里几十年了,何必自轻自贱,姐姐安心回去养着而身体,这一阵总会过去的。”
好容易打发荣妃时,前头朝会早就散了。眨眼的功夫,大阿哥就判了罪,明明这几天还有风声传出来,说皇长子大有入主毓庆宫的架势,连突然开始清点毓庆宫的东西,也被人当做是苗头,结果却截然相反,东西还没清点完,却把大阿哥算计进去了。
环春给岚琪侍奉茶水时说:“这下子乱的,倒也好,既然所有阿哥都惹怒了皇上,皇上倒可以重新来一遍,重新启用诸位阿哥,咱们四阿哥就不至于跟着受委屈了。”
岚琪捧着茶碗说:“这次的事,由始至终与胤禛不相干,他被十四牵连也只是说说而已,皇上并没有恼怒他,他既然愿意安于在人后,没像老大老三那样冒出头,也是他长进了。”
环春道:“奴婢瞧着,咱们四阿哥是惦记着十三阿哥呢,怕自己做错什么事,没人能暗中保护十三阿哥。”
岚琪颔首:“胤祥的事,我早晚要问问皇上才好,你说她们一个个儿子出了事都来永和宫找我商量,却不看看十三还被关着,我正没辙呢。”
环春笑:“病急乱投医,娘娘在她们眼里,就跟活菩萨似的。”
说话时,门前来了乾清宫的太监,说皇帝夜里要过来休息,环春一面抓了把铜钱打发他,玩笑着问:“这会儿还没用午膳,万岁爷就惦记起晚膳了?”
那小太监机灵得很,嘴甜地说:“万岁爷必然是怕娘娘事多繁忙,早些来知会娘娘,好让娘娘推脱些,能好生歇着点。”
小太监离去,岚琪吩咐环春:“你拿黄历翻一翻,选出好日子,我要去慈宁宫祭扫,这阵子宫里那么多的事,我要去和太皇太后说说才好,求老人家保佑孙儿们家宅安宁。”
这事儿吩咐下去,选了十月下旬的日子,岚琪知道环春心里惦记着,她自己就不记着了,午膳前正说做几样小菜送去乾清宫,紫玉从外头来说:“惠妃娘娘在乾清门外跪着向皇上请罪呢。”这本不稀奇,可后一句却道:“良妃娘娘去长春宫了。”
此时长春宫门外,宫女们搀扶着虚弱的惠妃从乾清宫走回来,方才她去向皇帝请罪,结果皇帝根本不见她,连梁公公都不让相见,只派了个小太监出来,当众对惠妃道:“该对你说的话,当年早就说清楚了,你自己酿的恶果自己尝。”
惠妃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双脚虚浮无力,是被宫女架着回长春宫,可还没跨进门,里头的人急匆匆出来说:“娘娘,良妃娘娘等您,等好久了。”
惠妃只觉得两眼发黑,干咳了两声,甩开了宫女的手,纵然脚下一步一打颤,还是自己走进去了。
良妃正在她的殿阁内,长春宫的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里里外外地守着,见自家主子回来,忙告状说:“良妃娘娘非要进门,奴才拦不住。”
惠妃扬手示意她们闭嘴,打发所有人下去,硬挺着腰杆走进来,良妃正在摆弄那些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贺礼,是这些日子巴结她的人明着暗着送来的东西,都在等待大阿哥入主东宫,盼着将来惠妃能对他们有所照拂,如今东西还铺在外头,看在眼里便是笑话。
良妃朝她笑:“大家都来给你贺喜,我想着我不能落于人后,可天天不得空,今天终于有空闲来了,娘娘倒不在家里。”
惠妃满腔恨意,压制住想要上去掐死她的怒意,傲然道:“你这么精明的人,最懂人情世故,天底下最要不得的就是落井下石,兔死狗烹唇亡齿寒,我如今的下场,会不会是将来的悲剧也未可知。好妹妹,我劝你一句,想看我的笑话,死了这条心吧。”
良妃笃悠悠在边上坐下,叹息道:“给不给看是你的权利,想不想看是我的自由,我苟活这么多年,就盼着这一天,想看看你从云端落下来,是怎么个落魄样。难得皇上有闲情逸致,不止陪我一道看戏,还陪我一道做戏,皇上都费了心,你怎么好辜负圣意,不让我看呢?”
惠妃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衣袖下双拳紧握,纤长的指甲扎进肉里,几乎要刺出血来,只听得咯噔一声,她一只手上的指甲被扼断了。指甲落在地上,带了些许嫣红,惠妃抬起手看,指尖果然在冒血。
她拿帕子胡乱地把手包起来,却听良妃道:“手上滴血,伤口总会愈合,我的心滴了一辈子的血,连伤在哪儿都找不到。你可知道那一晚我被皇帝压在身下,失去了贞洁,失去了离宫的机会,失去了一辈子的人生,我的心流了多少血?”
惠妃假装充耳不闻,转过身,而良妃却继续道:“他死后,我在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后来我想,既然是你和明珠把我们送上不归路,我就不能让你们好过。惠妃娘娘,那天皇帝在御花园里,许诺你要立大阿哥为太子了是不是?”
“难道,那也是你和皇上说好的?”惠妃总算有了些反应。
“想让你高兴高兴。”良妃摸了摸边上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冷笑道,“就当是送过礼了。”
让惠妃难以置信的是,皇帝到底凭什么对良妃这么好,他有千千万万的法子对付自己,何必和觉禅氏搅和在一起,何况觉禅氏心里背叛着他,一心一意只装着纳兰容若那个男人,皇帝到底哪里不正常,心甘情愿戴着这顶绿帽子?
良妃起身来,稍稍走近惠妃,面上神情十分吓人,声声仿佛自地府而来,问她:“满心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那滋味如何?皇上对你的许诺,纯粹是个玩笑,现在想想你那会儿的欣喜,是不是觉得可笑又可耻?”
良妃突然伸手戳在惠妃的心门前,把她一下一下往后推,厉声道:“你儿子不会有希望了,他会被囚禁一辈子,你会继续在这里做妃嫔,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可你的亲骨肉,则每一天替你受过受罚,把所有该对你的惩罚,全部报应在他的身上。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受罪煎熬。这是你欠容若的,这是欠我的,好好看着你的儿子,怎么用下半辈子来偿还。”
“疯子!”惠妃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激怒之下扬手要扇良妃巴掌,可良妃却往后推开躲过了这一下,她便疯了似的扑过来,可良妃朝边上一闪,惠妃整个人摔在地上,额头磕在了地面,抬起头时,鲜血顺着额角就流下来。
良妃神情狰狞地看着她说:“你小心些才好,你再替皇上给你带一句话,你若是寻死觅活,你的儿子孙子,都会给你陪葬。”
惠妃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到底许诺了他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良妃轻声笑,蹲下来看着惠妃道:“大概你若能把六阿哥还给德妃,皇上就能饶过你和大阿哥,可是你能吗?”
撂下这句话,良妃转身要走,可身后惠妃突然凄厉地笑起来,一声大过一声,指着觉禅氏的背影骂道:“你多可悲啊,还特地来看我的笑话?我能怎么样,大不了罪有应得,我敢做我就敢当,可是你呢?自诩和容若两情相悦,自诩是个痴情种,下场又如何?你还不如沈宛那个娼妓,那娼妓还能从良做容若的女人,为他生养孩子留下血脉,你给了容若什么?除了给他悲剧的人生,你还给了他什么?”
惠妃笑得太大声,禁不住咳嗽起来,可她却仿佛胜利者一般,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绕到觉禅氏面前,扯着她的肩膀问:“到底是谁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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