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这几日忒倒霉,先是切菜的时候把手切了;又是偷吃点心时被姑爷撞到,从而导致自己把自己给噎著了;再是小姐新给她做的衣裳被老鼠咬了两个洞;最最诡异的是,每回她独自出门闲晃的时候,总有个老女人鬼鬼祟祟跟著她。
宝儿给过她钱,她也接受了。只是下次单独出门,发现她还是跟来了。
于是宝儿决定了跟这老妇人好好深刻地谈上一谈,务必使妇人了解到她一点也不想嫁给她儿子或者是她已经没有钱给她了。
今日宝儿穿上手肘破了两个洞的新衣裳,跟小姐说她要出门处理一些事,小姐很想跟著,但姑爷不同意,主要是因为小姐上次跟著她出门时不小心把柳季东揍到姹紫嫣红了。
宝儿走了两条街都没见著那怪妇人跟来,内心无比失落,就像下定决心要卖身的艺伎,却伸长脖子总也等不来恩客。
宝儿又绕了两条街,实在没把恩客给绕出来,只好去来福客栈吃小笼包。
她才吃了两个,那怪妇人又来了,坐在离她两张方桌的地方,灼灼地张望。
宝儿踟蹰了片刻,还是挪到那妇人面前坐下,道:“你总跟著我作甚?”
妇人抬首,泪眼汪汪,面上岁月的沟沟壑壑聚满了苍凉,她说:“你好吗?”
宝儿挠了挠头,有点手足无措:“我很好呀。你莫要哭,这店的掌柜的识得我,若是他告诉小姐我无故令你哭泣,小姐会揍我的。”
妇人以手捂嘴摇头,却还是泄出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宝儿无奈,只好道:“唉你究竟是在哭甚么?别哭了,你哭起来实在太丑了。”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无比诧异,宝儿把她的表情在心里形容为,犹如见到和尚和尼姑拜堂般不可思议。
妇人收起捂嘴的手,长叹一声道:“你可想知你的身世?”
宝儿皱起眉,随手端起桌面上的茶便一饮而尽,“你说罢。”
妇人盯著茶杯有一丝怔忪,那杯茶是她方才洗茶杯的……
她勉强自己将目光从茶杯挪到宝儿脸上,又逼迫自己再挤出一个苦脸,颤悠著声音道:“我……我……是……你娘……”
宝儿眼珠在妇人身上打转了一圈,委婉道:“我虽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但我饷银很少的。”
妇人滚出了两颗泪水,悲怆道:“都是娘不好,这么多年来让你受苦了。”
宝儿又再强调:“我饷银很少的。”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我没钱奉养你的,所以你不要冒认了。”
妇人忽然伸过手来握住宝儿的手:“你听我说,我没有冒认,我是真的是你娘,十八年前我是扬州青楼的头牌,王赖子,就是王府老爷,你小姐的爹,他路过扬州做生意时,曾在我那儿呆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走后我发觉我怀孕了,我托人捎消息给他,却是杳无音信,于是我生下你后便带著你上京找他,但被他府内的妻妾赶了出去,她们道每隔几个月就有女人抱著孩子声称是王赖子的种,我一气之下便回扬州了,两个月后有人愿意替我赎身,但……但他并不愿养你……我便上了一趟京城,将你留在王府门口,我看著你被王府的小姐抱进门时,心如刀割……”
宝儿偏头托腮听得津津有味,见她停顿,忙追问道:“那后来你嫁了那人么?”
妇人原本要拭泪的手顿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嫁了,可是那人并非好人,我进门之后他常打我……”
抽噎了两声后她又道:“幸好我当时没将你带入他家……你……你会恨我遗弃你么……”
宝儿摇摇头,眨著大眼道:“不会不会,你真的是我娘么?为何我觉得你言谈不甚实在?”
妇人心下一惊,瞇起眼慈祥道:“我句句肺腑之言。”
宝儿若有所思道:“你看你说你是扬州青楼的头牌,但你现在长得真的很丑,我看年轻时也未必佳。扬州人也不至于傻得让你这种长相的当头牌罢?而且你若是我娘,老爷是我爹,你们的孩子必定丑得人神共愤,可是我长得可水灵了。”
妇人慈祥的脸抖了一抖,险些端不住,道:“你的确长得与爹娘不相似,我……其实并非青楼头牌,我是青楼头牌的丫鬟,王赖子喝醉了调戏我。你确实是王赖子与我的骨肉,不信你可滴血认亲。”
宝儿看著她如此笃定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谎,况且她也实在不想被扎手指头,便长叹一声道:“老爷是该喝得多醉呀……”
然后又道:“我信你便是了。”
妇人慈祥的脸一变,立马变出一付恶嘴脸,狠狠道:“你与王家小姐是姐妹,你们本该是同等地位,但你却低声下气地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她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你却连衣肘子都是破的,你难道不恨么!”
宝儿边朝掌柜的招手表示送一笼小笼包过来,边咬牙道:“恨啊,她还老不加我饷银。”
妇人一声冷笑,伸手递过来一个小纸包,低声道:“这是一包□,你趁她相公不在时将药下在饭菜里,然后招一个家丁进她房内,待她身败名裂后王赖子也不会再认这个女儿,届时我再出面揭开你的身世,王家的财产就是我们娘儿俩的了……”
宝儿从身上掏出另一个纸包,冷笑道:“我的□比你的好上百倍,它可是由神医秘制,无色无味,销魂噬骨。我将其磨成了粉,只要吸入就可以使人淫.性大发。”
妇人闻言大喜:“不愧是娘的好女儿,我方才在将军府附近见将军出门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回去就下手罢。”
宝儿点头道:“我也觉得事不宜迟,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妇人只觉一股燥热从脚底冲向胸口,浑身像是有百万只虫子在啃噬,又像是被火炉围著烘烤,瘙痒燥热莫名。她边扯著衣裳边道:“你竟如此对待你自己的娘亲!”
宝儿笑盈盈道:“宝儿哪里有娘亲,宝儿是小姐捡来的,小姐说是她捡到宝了,故替我取名宝儿。私以为这名字十分恶心肉麻,但也只能由她。”
妇人又要讲什么,但一张嘴却只是发出一声娇喘。
宝儿好心道:“我劝你快去找个男人,街尾有家勾栏,听闻里面有些小倌常接私活。”
妇人恶狠狠瞪著她,一顿足之后往外狂奔。
宝儿在后头扬声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哦,我的药很珍稀的。”
宝儿吃了十笼小笼包,回到府中,见小姐被罚临窗抄书,便趴在窗沿嘲笑她:“小姐,姑爷又为何罚你?”
王清浅头也不抬:“我在皇帝赐给他的名画上添了几笔。”
“添了什么?”宝儿追问。
王清浅愤慨道:“他的那幅什么百马图上面明明就不足一百匹马,我实在无聊就添了几匹上去。”
宝儿道:“小姐,你画的马像长毛的猪。”
王清浅瞪她:“你大半天的都出去做什么了?”
宝儿呵呵笑:“你管我出去做什么,反正姑爷不让你出门。”
王清浅皱了一皱鼻子,用力地嗅了一嗅,尖叫道:“你去来福客栈吃小笼包了!竟没带回来给我吃!我要扣你饷银!不给你做新衣裳!”
宝儿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随你,我去歇著了,你慢慢抄。”
王清浅气得捶胸顿脚,恨不得将手中的毛笔射出去砸死那个死丫头。
宝儿躺在床榻时,回想起那妇人的眉眼,对比王赖子的眉眼,又对比王清浅的眉眼,心想,幸好我长得像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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