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用过午膳后,我收到了宝儿的家书,她在信中道萧子云失踪了,还道依她猜测,萧子云该是练功走火入魔,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魔人。她的猜测毫无根据,纯粹只是因为她厌恶萧子云,趁机诅咒一下她。她还道十分想念我,问我何时是归期,她道柳季东已跟我爹提亲,爹也弄不清楚宝儿的婚事应该由他做主,由我做主还是有范天涵做主,便拖著了,她道她最近望著柳季东心里常常想著想把他的衣服剥掉,问我这是否有甚毛病。末尾她还问我道,她若霸王硬上弓会不会太不矜持。
我努力平静,抖著手收起信件,随著姜溱蹲在庭院里看那些古怪的药材。
近日来范天涵密集地在练兵,据说是为了一举攻下最后一个叛乱的白蒙族。我一听到打战就想起范天涵胸口的那个铜钱大小的疤,很是胆颤。于是就每日和与世无争的姜大夫胡混一起。自从上次被她的水仙子震撼了那么一回,我以为人生已经无所畏惧,便常常自甘堕落地与她一起研究各种古怪的药材。但是我还是日日都被她所震撼,像昨日的“紫车河”,又名“佛袈裟”,乃人胞(胎盘)所制,主治妇女骨蒸劳损;今日的“人龙”,乃蛔虫所制,主治风眼。据她所言,她现儿晒的“人龙”乃人龙中的极品,龙中之龙,该人龙乃小儿口中吐出之虫,药性极寒,可治小儿赤眼和一切冷瘘。
姜溱见我蹲下来,问我道:“姐姐,你可曾与将军行过周公之礼?”
我一个没蹲稳,差点把脑袋栽入那群人龙中去。
我咳了一声道:“呃,行过的。”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我昨日看书册子,道行周公之礼犹如鱼之于水般的欢畅,我很是困惑,这鱼水之欢究竟是个怎么欢畅法?”
我胃一阵抽筋,半响才道:“姜溱,你是否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姐姐何出此言?”她一脸疑惑。
我揉著胃道:“我家里有个小丫鬟,性子与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姜溱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我是师傅在山里捡到的,你尚未说与我知道鱼水之欢是个怎样的欢畅法?”
我忒无力,大抵捡来的孩子都如此不耻下问,这个故事警戒我们,切莫随处捡孩子。
面对如此好学的学生,我自知无为人师表之才,只得落荒而逃。
我逃进了厨房,近来我在与厨子学做菜,成效卓然,昨日差点火烧厨房。
厨子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勺子,抖著声音道:“夫、夫人,这这昨日你已烧了府里这三日内的食材,战争粮草紧张,能否、能否请夫人明日再来?”
我对他的态度甚不满,于是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厨子挠挠脑袋道:“那么夫人今日依然想学?”
我认真规劝道:“非也,我赞你为明日打算很有远见。你要多读点书,我走了,你好好做饭。”
我飘然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得多读点书。
我闲著无趣便在府里到处乱逛,绕著绕著就绕到了温泉入口,我之前写的“将军夫人在内洗衣服……”还依稀可见,我便用脚抹去了。
虽说我并不想洗温泉,但我还是进去了,脱了鞋袜坐在池边泡脚。
日头已经西斜,水面上铺上了斜阳,我脚一踢水,夕阳便荡了开去。水声溅溅,我忽地想起那日与范天涵在此处……鱼水之欢呀,心肝一个猛跳,我忙缩起脚穿好鞋袜,逃出温泉池,临走前又回头望了一眼,真是:一道斜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路过庭院时,我见著萧副将与姜溱正在谈天,便偷偷凑了过去,只听得萧副将通红著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甚明了。”
我大抵猜到姜溱正在问他什么,赶紧小碎步溜,在走廊拐弯处砰一下撞到人,抬头一看,竟是范天涵,便埋怨道:“你无事跑来撞我作甚?”
他扶著我肩道:“你鬼鬼祟祟欲去哪儿?”
我一时忘了自己在鬼祟什么,只得坦白道:“你一撞,我也忘了。”
他十分无奈的样子,道:“听言你今日收到家书了,家中一切可好?”
我回想了一下宝儿的家书,道:“哦,据说萧子云失踪了。”
范天涵闻言并未露出吃惊的样子,只道:“那甚好,我也不放心她在我爹娘身边。”
我问道:“你认为她去了哪儿?”
他道:“大概与你师傅大师兄行走江湖去了,怎么?你艳羡?”
啧,这酸溜的倒霉孩子。
不过既然他提到师傅了,我倒想问上一问,便道:“我苦于一直无机会与你说,师傅讲与我听的故事与你的故事有所出入。”
他挑眉笑道:“苦于无机会?”
我对范天涵总是不抓住重点的行为很恼怒,顿足道:“我忘了,行了吧?重点是故事有所出入!”
“是是是,夫人莫恼。”他笑著凑近我的脸道,“有甚出入?”
我不喜他如此靠近,讲话气息都喷到我脸上,这样我会心猿意马,会开始想像他午膳吃了些啥,于是我推开他的脸道:“我师傅道萧子云他娘不是他杀的,而且她养父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还试图用你来挡师傅的剑。”
范天涵耸耸肩道:“彼时我尚小,实在不复记得。”
我道:“彼时我不在场,故也不知道。”
范天涵道:“贫嘴。”
我只得道:“那你们的恩怨能否放下?你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了,还有甚放不下的呢?”
他促狭道:“我放不下你。”
我犹豫著是否该脸红一下以示我很娇羞,最后还是作罢,厚著脸皮道:“那能否为我一笑泯恩仇?”
他笑了一笑,道:“你师傅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找不到他,便无法报仇了。”
我很是欣慰,正待夸他几句,远远见著姜溱和萧副将朝这里走来,忽地想起方才的事,拉著范天涵随便躲入一间小房。
我与范天涵抬起头,呃……小五儿执著一小姑娘的手,呃,正在……吟诗作对。
小五儿与该姑娘被我们撞破了好事,很惊慌的样子,牵著手儿扑通扑通双双跪下,哭道:“将军,夫人,我们乃真心相爱,请将军与夫人成全。”
我悄悄凑近范天涵耳边讲:“你是否有棒打鸳鸯的前科?”
范天涵无辜摇头,回我道:“你又是否曾坏人姻缘过?”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干过的坏事,确定没有这一条,便道:“无。”
我俩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那现儿演的是哪一出?
场面僵持太久变得很尴尬,面前这对苦命鸳鸯哭得死去活来活死去,我用手肘撞一下范天涵示意他收拾场面。
他剜我一眼,咳了一声道:“你们先起来。”
“小五儿不敢。”小五儿突然大声道。
要死,那么大声作甚!
由于本来太聚精会神,小五儿突然大声吓得我往范天涵身边靠了一靠,他低头对我笑了一笑,用嘴型无声地表达了两个字:胆小。
我压下想揍他的冲动,微笑著对小五儿道:“小五儿,范将军虽然无天良,但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宅心仁厚的,快起来回话,我替你做主就是。”
小五儿将信将疑地牵起他的姘头,这会儿我才看清了眼前这小姑娘的模样,清秀小佳人,很羞涩的低著头。
我想著扮一回慈爱罢,便软了声调问道:“小姑娘叫什么?”
小姑娘含羞带怯道:“回夫人,我从小被卖身为婢,主人未曾替我取名,但是小五儿哥哥帮我取了个名号。”
“哦,什么名号?”我好奇问道。
“小六儿。”
呃……好亲切的名字,不对,小五儿小六儿,好亲戚的名字。
我与范天涵又对视了一眼:呃,很适合乱伦的名字。
我继续慈爱道:“你们适才在吟甚诗?”
小五儿答:“情诗。”
我问道:“吟与我听听可好?”
小六儿娇羞道:“你是针我是线,牵牵连连;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
我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还有呢?”
小五儿接道:“无了,我爹就教了这两句。”
我无限失望,随口道:“不如你们择日成亲罢。”
兴许是胜利来得太唾手可得,俩小鸳鸯悬在眼睛鼻子的眼泪鼻涕掉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惹人发笑。
我见他俩还在原地发怔,赶紧招了范天涵出去,幸得出去也没再遇到姜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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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前我帮范天涵宽衣时忽地想起小五儿的情诗,便扯著他的前襟道:“吟首情诗给我听。”
范天涵一愣,皱眉道:“一时半会哪来的情诗?”
我不以为然:“你不是博学多才?我不管,情诗也好,情话也罢,你势必要讲上一讲。”
他默了一会,不甚确定问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无非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与他情趣一下,内容并不十分重要,便点头道:“好诗。”
他现出哭笑不得的样子,敷衍我道:“不如你也对上一对?”
我这人平时很少有文人雅客与我吟诗作对,顿时十分荣幸,觉得势必要想出与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十分对仗的好句子。
于是沉吟了半响,我对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范天涵面无表情地将我望著,自行宽了衣,安抚地拍拍我的头壳,兀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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