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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从高跃进的别墅出来,外面是条并不怎么亮也不怎么宽的单行道,路灯或许是与主干道一样的路灯,等透过浓密的树叶后,撒出来的光已所剩无几。这种路,许半夏不敢开得快,万一左右有什么半夜喝醉的人闯出来钻车轮下,即使不判罪,自己也得吓出心理障碍。
忽然看见有个佝偻的黑影在前面横穿马路,动作很慢,在许半夏的车子快接近的时候才到达马路另一边,即使透过密封很好的车窗,也听得出此人所拖的硕大编织袋撞击水泥地发出的“哐哐”声,那人的目标是路边的一只垃圾桶。许半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若干天前,胡工和刀工的蹒跚身影,他们当时的目标也是垃圾,想从里面找点吃的。也不知那黑影在垃圾桶里面掏摸什么,许半夏不由让车子倒退了几步,稍转一个角度,车灯正好给那黑影柔和地照明。
那黑影猝不及防,被车灯吓住,一下坐到地上,一手加额,快速转过头来看,见一辆庞然大物的车子车头正冲着她,顿时面无血色。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许半夏见此只得开窗喊道:“别怕,我看路灯不亮,给你照着,你好好挑。”
那老妇可能因为见是一个女人,心里的恐惧消失,这才扶着垃圾桶缓而艰难地起身,继续翻检,偶尔还回头战战兢兢地看一眼。许半夏见她翻找的东西与胡工他们不同,是矿泉水瓶和易拉罐。也是可怜的人,新年里,大半夜的,得趁清晨的垃圾车过来前,把有用的翻找出来换钱,而且连背都背不动,只能拖着。许半夏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翻出皮夹,数出一千块,下车交给老妇。没想到那老妇接到钱,第一反应是傻了,等许半夏上车,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跪倒在地,冲缓缓过去的车尾纳头便拜。
许半夏心里很有感触,心里都是胡工刀工在寒风中蹒跚的身影,开出一段长路,终于咬咬牙,决定赌赌运气。这个电话打通,打出结论,天亮后跟太监上车的将是一块未经加工的老坑翡翠,如果不通,还是照原计划实施。
没想到,电话通了,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许半夏定定神,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屠虹,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明天我的人过去东北,我把你的草稿让他们带上去见某人。”
屠虹正赶着新年与同事朋友玩乐,没想到冷不丁接到这么一个电话,顿时一头冷汗从额角发际缓缓淌下,出事了。他赶紧往外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大声喊:“胖子,你听我解释…”
“屠虹,胖子不是你可以叫的,那是给我的朋友叫的。一个背后算计我的人,不配叫我胖子。今晚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好自把握。”许半夏停下车,发觉这儿竟然是老苏的医院。白天傍晚都拥挤不堪的停车场,此刻居然有点空旷感。许半夏偷空一想,怎么不知不觉跑到老苏的医院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种新年夜晚,老好人老苏一定是又被安排上夜班的。
屠虹则是这才反应过来,一向都是笑嘻嘻叫他沙包的许半夏这回改了称呼。“胖…许…你听我解释。这事我本来觉得对你有利,对东北军工厂那些受苦的工人有利,所以没事先与你招呼。而且…”
许半夏冷冷地道:“你不用解释说为我好,我只要你说实话,你不会不知道文章出来后,那人会有如何反应,否则你不会早就开始谋划南行避难;你也不会不知道,那人抓不到你们这些真正的黑手,他肯定会迁怒有牵连的人,我会首当其冲;你更清楚那人的手段究竟如何,我会遭怎样的罪。
你不够朋友的地方不在于你隐瞒事实,而是没有提醒我防备。今晚,你要再跟我打马虎眼,明天我会让手下带什么礼物去东北,你心里应该有数。”
屠虹心虚,许半夏说得没错,一下衬出他前面说辞之苍白。如果不说出真相,不用说,许半夏肯定不会是明天才行事,可能今晚他就得开始躲避追杀。但如果说出真相,许半夏又会如何反应?前面只有两条道,两条都不是康庄大道,选前者,注定坎坷,选后者,或许还有生天。屠虹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竹筒倒豆子,详详细细把他们公司的计划托盘而出。
许半夏一边“嗯嗯”地听着,一边举步走向老苏的办公室。原来也不过是一场商业大战,一家垂涎另一家的上市公司外壳与手中的土地资源,明着不敢硬捋虎须,怕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委托屠虹的公司暗施手脚。而她许半夏正是无意撞上蛛网的昆虫。果然被赵垒不幸言中,否则也难免被吞噬的命运。看来以后看见帅哥就有好感的花痴行径得改一改了。
听完电话,许半夏只是一声“知道了”,便关机。知道屠虹在电话那段肯定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不管他了,他做那么多,受那么点惩罚,不算过。可是,如果放过屠虹的话,自己怎么办?如果没有什么表示,邪火上身将是必然的结果。原本是可以不打这个电话,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无损屠虹将给她造成的伤害,可是,见到那个捡垃圾老妇的时候,她已经心软了,那一刻,其实心中主意已改,只是心头不平,硬是要把屠虹的真相逼出,才算平衡。
沉吟着抬头,却正好对上老苏老大一张脸,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这才道:“老苏,你干什么装鬼弄神地吓我?”
老苏委屈地道:“你自己进来后就一直发呆,跟你招呼都没用。你没事吧?脸色还好的。新年快乐。”
许半夏把心事撂一边,冲老苏道:“新年快乐,老苏。我知道这个大好时光你一定在上夜班,果然。我有心事,我既不想助纣为虐,又不想伤及自己,可是暂时还没有想出折中的办法来。头很大。本来我是准备自己身家性命要紧,惘顾上千人痛苦的,可是看着类似那一幕又真真切切在眼前重演的时候,心里忽然不忍。老苏,换你你会怎么做?”
老苏几乎是很快就道:“如果拿那么多人的痛苦,换自己的逍遥,胖子,你不会安心的吧。”
许半夏心里一震,看着老苏道:“呀,这个关系我倒是没那么深考虑过,我是一想到自己有难,赶紧就想办法逃难了。拿我的逍遥换…还真是换来的,难怪赵垒叫我不要作恶太多,确实会害很多人的。”说着想到搀扶着夜晚出来捡菜叶的刀工和胡工,如果经自己的手导致很多类似现象产生,真的能安心吗?“我说什么都得想一个两全的办法出来。”但心里又隐隐觉得,真要是非此即彼的话,也只有眼开眼闭了。
老苏见许半夏难得的一脸沉重,可又帮不上忙,只有给她倒杯水。这时有人叫老苏出去看病人,老苏只能离开。许半夏抱住头乱想,可是一团乱麻。见老苏很久没有回来,干脆走到外面去挨冻。外面虽然不是冰天雪地,可高楼卷下来的风也不弱,吹得人透心凉。可被风这么一吹,脑袋倒是清醒了,赶紧返回房间,老老实实爬上那么多的阶梯,开机给东北那人发短信,“差点被人利用,对不起。许半夏。”
才发出没多久,那人电话就进来,声音没什么表情,道:“你怎么发现的?”
许半夏道:“您问出来的,您问我还有什么事,我总觉得有蹊跷。这一想,想出纰漏。不过我跟您的利益是拴在一起的,您应该相信我不会多事。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明。”
那人道:“这件事,是我高估你,你低估我。”
许半夏稍稍打开窗户,呼吸一口冷气,脑子动得飞快,道:“是,我年轻识浅,考虑欠周。但我没低估您,只是我不跟您说明,我寝食难安。”
那人淡淡一笑,道:“不,你还是低估我。”说完就收线。
许半夏看着手机发怔,什么叫“你还是低估我”?可是能不给他说明吗?不说他都自己问出来了,等她说了他又这么表示,明显只是表明他的高姿态,意思是他明察秋毫,你不说他都清楚,你怕个什么,说了反而是怀疑他的英明。着实有点做作。不过这样是最好,以自己的低姿态,换取那人的轻视,反而不会因屠虹而延祸上身。
也可见,他早就不相信屠虹的邮件是朋友义气,不相信只是帮她许半夏出气那么简单,他可能早在许半夏去东北前就盯上屠虹。这一想,顿时后怕起来,老天,这要当时没跟他说明自己的利益是如何与他挂钩在一起,而且又头脑发昏自己过去调查屠虹列出的问题,会不会最终给抛尸小兴安岭?别以为当初制伏过他的手下,真要动手,自己哪是地头蛇的对手?说起来,当时的运气真是说不出的好。当时如果有稍微的行差踏错,都已经可以死上几回。此刻越想越是手脚酸软,头皮发麻,颓然坐于不知谁的椅子上发呆。屠虹,屠虹,真是害人不浅。这个人,以后是不能再交往了。
过一会儿,老苏进来,见许半夏脸色苍白吓人,忙过来关切地问:“胖子,问题对你不利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许半夏连摆手都懒得,只是虚弱地道:“吓死我。原来上个月我是九死一生。”
老苏不明白许半夏说的是什么,但看她的脸色,也知事态严重,不由急问:“现在还有没有事?”
许半夏摇摇头:“都没事了,没事了。”仿佛是为取信于自己,又说一句“没事了”。老苏一点不觉得真会没事,可是又知道凭他本事,许半夏要不说,他问不出来。很久,许半夏才抬头道:“老苏,你最近好吗?有没有找了女朋友?我可是找了个我很喜欢的男朋友。”
老苏一愣,说了声“恭喜你”,便没了声音。许半夏见此便起身自己离开。告诉老苏,让这个老好人可以断了想念。
回到家里,取出老坑翡翠,拿纸袋装了。那滩水太混,那人太深,她许半夏道行不深,到此为止。派个专人送翡翠上去,此后决不再涉入。至于太监,他爱去哪里就哪里吧,放在那人手里,指不定会是更大的定时炸弹。
元旦似乎是个分水岭,过了这么短短的一天,许半夏身边的许多事情纷纷启动。屠虹应该是上路了,可是一直没有传来相关文章上报或上杂志的消息。不知是他最终忌惮,还是被东北那人出手掐死于编辑之手,都有可能。但许半夏不愿去问屠虹,更不敢去问那人,究竟有没有出问题,反正只每天看一眼股价便知。那只股票一直只有小幅波动,在正常合理范围内。
一样是上市公司,许半夏在关心股票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高跃进的股票,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倒是高辛夷传来消息,说高跃进动手把修姨搬出湖边别墅,搬去高跃进老家,高跃进化工基地附近的一个县城,住到高跃进以前住过的三室一厅房子。高跃进给她安排了一个保姆,贴身伺候。不过许半夏猜测,所谓伺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监视。高跃进岂敢视怀孕的女儿的安全为儿戏。从那时起,许半夏的手机再没来过骚扰电话。
对于伍建设来说,这一回的政府机构办事特别雷厉风行,元旦一过,立刻下发整改通知。伍建设最先也不当回事,自己带着笑脸上去周旋,叫工厂继续生产。没想到他在陌生地界的机关里面碰到了太极拳,回头鑫盛,水电已经切断,厂门外围了一群抗议的本地农名。大家有的看了电视,有的听了传闻,听说有人毁了他们的农田,谁不愤怒,知道元旦工厂停工,所以元旦过出,大家张三喊上李四,阿毛拉上阿狗,老老少少把鑫盛大门塞了个水泄不通。伍建设见众怒难犯,掉头就走。
但是,第二天,他的母公司也上了电视,拍电视的人水平很好,正选在大气气压最低的时候,一蓬黑烟冲出烟囱,没有直上云霄,而是黑压压弥漫开来,遮天盖地。一看就是污染极其严重的样子。于是第二天当地环保就找上他,不过乡里乡亲比较好说话,于是伍建设探知,因为他一连上了两次电视,上头极其重视,连夜电话下来要求严肃处理,务必停工整改。以前勾肩搭背的兄弟只有遗憾地跟他说,上头的决定,他们也没有办法,老兄你多担待。伍建设终于知道自己不慎,不知撞了什么鬼。
许半夏自己的公司也开始启动。建筑设计,水电设计,设备设计等配套进行。小刀工果然不负盛名,技术方面指挥若定,众人都是服服帖帖。因为扛重任的是儿子,所以不用许半夏劝导,胡工和刀工自动每天进工地蹲点,家里反而只剩一个儿媳管着小孩。小刀工出差定购设备的时候,就由胡工指挥全局,不过胡工虽然宝刀不老,可是思想比较保守,办事太过稳妥,在进度设置上总是留有比较大的余地,几次下来许半夏摸透内情,便自作主张把她设定的进度打个折扣安排。每次小刀工不在的筹建会议上面,许半夏都是态度坚决,无可辩驳地铁腕设定完成期限,两天一次地现查完成进度,完不成就态度严厉地批评,或者干脆是拍桌大骂。这一点,胡工非常不能适应。虽然许半夏从来没有骂上她,也从没让风暴哪怕是擦到她一点点,可胡工还是觉得许半夏的工作方法太粗暴了点,不像她原来印象中笑得甜甜蜜蜜的好女孩。而小刀工则是非常适应许半夏的工作,他一样的急性子,脾气还有点爆,许半夏做惯奸商,还知道能伸能缩,小刀工则有时还需要许半夏给他圆场。不过许半夏觉得这样也好,她可以名正言顺插手。
军工厂因为一小批主心骨的南下,抵抗势力有了动摇:为什么别人就那么聪明可以找个避难的借口南下赚钱,听说还有房有车,为什么自己还要苦哈哈地在寒风中坚持?于是原来自发组建的三班倒的值班队伍开始有人溜号,有人迟到早退,终于有一天晚上,在强冷空气的掩护下,推土机挖掘机趁了无人看守,掀翻围墙,撞开大门,撞开车间,迅雷不及掩耳地以最野蛮手段拆除设备,运出作为废铁变卖。及至宿舍区内人家闻声穿衣下床赶来,里面已经拆得不成样子。
寒风夹带着雪花,从破碎的窗户卷入,从倒塌的大门卷入,从四面八方卷入,裹挟住刚从热被窝中钻出来的绝望的人们。几束众人集资买下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束都是颓丧地朝下照射着,迷迷糊糊可见满地的机器残余,那些,都是大家曾经用牛油细心保养过的轴承、螺丝、曲轴…。有几片雪花跳着精灵的舞蹈闯入光圈,以手电筒为追光,表演着它们轻舞飞扬的绝唱。也有几片雪花飞上众人绝望的眼,化作泪珠,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誓言。更多的雪花前呼后拥地闯入这块死寂的废墟,掩盖住曾经的劫难,待到明天太阳升起,这里将是琉璃世界。罪恶,是最容易掩埋的东西。
所有的愤怒都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就近的不危险的发泄口。只要有一个人提出,走了极端的人们便会附和。于是,大家你一块我五毛地凑足钱,去找最近的一家公用电话,用曾经敲打金属的铁手敲开沉睡的店门,用一个免提,向远方传达此地的愤怒。
此刻,路有冻死骨的时候,朱门依旧酒肉酸臭。酒足饭饱的到外地订购设备的许半夏与小刀工理所当然地在歌台舞榭接受着设备提供商的热情款待,这便是所谓的饭后余兴。客户单位老板也是女人,一个胖胖的看上去象个家庭妇女的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她和许半夏这两个熟知交际场本真的女人只是人手一杯茶,熟视无睹地看着手下男人们被珠围翠绕,自己聊些无趣的话题,还真是无趣,陌生人之间本来就哪来那么多话题,要不是有酒肉垫着,有美女穿插着,应酬岂不是天下最无趣的事,大家都无趣,还如何“培养感情”?
即使老板不好此道,迫于情势,也不得不安排。差不多时间的时候,许半夏与客户老板先一步自觉离开,方便男人们随意决定是不是带小姐出台。
许半夏虽然可以面不改色地为刚出来的阿骑安排一只鸡,也可以见怪不怪地在大堂看着小刀工怀里被客户单位业务员塞进一个小姐,小刀工推辞再三最后“勉强”接受,可就是不能想到赵垒遇到类似情况会如何,想都不敢去想,因为她看得太多,不信青年男子可以抵御诱惑。所以即使给赵垒电话,她都很刻意地选择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以免太晚的时候自寻尴尬。一样是人,她何必自寻烦恼去严格要求赵垒?明知不现实。赵垒已经回国,吃饭时候他来过电话,这个时候许半夏想他,可不会给他电话,她想得有点绝望,所以不敢独处,在报夹拿了份《国家地理》翻看。不知屠虹到了彩云之南了没有,不知他还会不会从云端降下回到上海。去,是他的选择,回来,则是别人的施舍。虽然许半夏很想知道,一个律师面对道上的大哥,会有如何的一场交锋,但她不敢再探进去一只指头。
可终于还是得去睡觉。有了牵挂,睡眠不再如过去的无牵无挂。
才躺下没多久,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许半夏下床从猫儿眼一看,居然是衣衫不整的小刀工,手里还捏着一个手机在打。要换作别的女人,此刻必是得好好斟酌要不要开门,许半夏不怕,男人能对她怎么样。一开门,小刀工二话没说,就把手机塞给她,嘴里则是轻轻地不知自言自语什么,一脸茫然。
许半夏接过手机,稍微一听,便知军工厂出事了,众人把怒气发泄到他们认为的临阵脱逃的小刀工头上。几乎是没有犹豫,许半夏也不关手机,直接打开电池盖,拆出电池,拔出磁卡。手机不正有这点好处吗?这种手段,她许半夏以前被人追着要钱的时候不知用过多少回。将东西放回还是茫然的小刀工手上,许半夏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么出来,屋里还不给鸡搬空。”不等小刀工回答,自己先冲出门去,直奔电梯口,一把揪住那个女人回房。小姐了解嫖客的心理,所以一遇强力便大叫,最好人家报警,许半夏则是二话没说,揪进门便是给她两个耳光,打得她站都站不住,清醒过来立刻明白碰到大姐,立刻乖乖掏出不该属于她的东西,自认倒霉离去。从头至尾,许半夏几乎一言未发。
看着小姐仓惶逃出,许半夏才一脚踢上门,推垂头丧气的小刀工坐到椅子上,交给他一杯热水,认真地道:“这种时候,你根本就不用解释,他们不会听你解释。但时过境迁,他们自己会明白。不是你的错,你也无能为力。军工厂就像是一个手中拿着重宝的三岁幼儿,不是张三来抢,就是李四来抢,凭你们微薄的力量,不可能从自身来强大三岁幼儿,最终结局有且只有如此一个。你已经付出够多,让那些口舌痛快的人倒是进去坐坐。”
小刀工抬头低哑着嗓门道:“可是,我真的是临阵脱逃。我,还带上我们的家人,我对不起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许半夏能理解,但不能接受,坐在小刀工对面还是很认真地道:“错,你是被赶出来的,你此刻如果没有找到落脚点,衣食无着,流浪街头,他们还是会视你为同盟军。你不过是混得比较好,打翻了某些人心里的天平,所以才当了别人的出气筒。树大招风,这道理你应该懂。”
小刀工只是抱住头,长长地叹气,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可是我还是内疚,因为我心里也不想回去了。”
许半夏无语,知道小刀工此刻走了极端。干脆出去找酒店的医生过来,让小刀工服了镇定剂睡觉。跨不过去那条坎,绕过去不就可以了?天下那么大,哪儿有绕不过去的坎。只是被小刀工占了房间,她不得不收拾收拾去小刀工的房间。看见小刀工房间里面两张床都是一团乱,不知哪张床上面…,看着厌恶,许半夏电话给服务中心,要求立刻撤换床单。只是觉得空气还是混浊。
忽然想到,赵垒的家如果进去过别人,自己还会甘心进去吗?赵垒如果昨天还搂着一个其他女人,今天她还愿意投入他的怀抱吗?虽然早知应该眼开眼闭,可真临到坎前,还是避不开,绕不过,心中的疙瘩终成死结。此刻,许半夏恨不得再找宾馆的医生上来,要求镇定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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