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7日,星期天。在灯火通明的红川机场候机厅里,叶子农、黄主任和红川对外经济服务公司的几名干部送最后一批劳务输出人员登机离境,选择的国际航班仍然是红川经停汉城、莫斯科至布达佩斯这条航线,仍然由莫尔和徐红带队。
叶子农和黄主任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劳务人员”一个个通过关,叶子农一直担心的不是债务期限,而是匈牙利的局势。出国热一直在升温,匈牙利是最大跳板,华人大量涌人布达佩斯很快会造成社会问题,两国政府都不会置之不理。一旦中匈互免签证协议有变,将会对这个计划造成致命冲击。此时此刻,叶子农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黄主任说:“老弟,不是我赶你,此地不宜久留。”
叶子农问:“有麻烦了?”
黄主任说:“有人举报了,说这笔劳务输出是特大偷渡,公安局已经立案了,外经委的意思是查查也好,有个结论以后不扯皮了,不然老留个辫子。按照国家现行规定,对外劳务输出不允许跨省、跨系统派遣,过路劳务确实是属于不规范动作,户迁移只是变通了一下政策。这个由外经委来应付,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叶子农说:“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法律体系,这得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让各种矛盾反映出来。红川的案子怎么定性不是单纯的法律问题,法律滞后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观念问题,从疑罪从有到疑罪从无,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观念不一样判断就不一样,肯定会有碰撞。”黄主任说:“没事,至少没大事。”
叶子农说:“本质还是有中匈互免签证条约,没了这个就没了这事的法律基础。”
他们一直在机场等着,直到这架航班起飞。
红川过路劳务自1991年9月7日开始实施,至1月7日结束,历时51天。
叶子农和老九于1月8日下午飞抵北京,出了机场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叶子农告诉司机去郁金宫饭店。从红川到北京,从首都机场到郁金宫饭店,叶子农睡了一路,因为在等布达佩斯的电话期间他睡不着,看了一夜的电视,直到接到林雪红的电话告诉他最后一批出国人员顺利到达布达佩斯,他的心才算落地。
老九不知道郁金宫饭店,也不知道叶子农为什么会选择这家饭店,他连问都没问,他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订的是9日去纽约的机票,叶子农订的是日去法兰克福的机票,两人在北京可以接触的时间也就多个小时了。经过了红川一个月的尴尬与坚持,他并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东西,他对来红川的初衷已经无望了。他对叶子农有嗔,有恼,也有内心的凄凉,只是他尽量不挂在脸上。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怎样都得大面上过得去,即使要撕破脸皮了,也得握着手保持表面的温和。
到了郁金宫饭店,两人走到大厅的总服务台,叶子农早早就拿出一沓美元预备着,这就告诉老九了,住宿费是由叶子农来付的。
叶子农问:“有单人间吗”
服务员回答:“有。”
叶子农说:“要一个单人间。”然后对老九说,“九哥,护照。”
老九没动,而是问:“你呢”
叶子农说:“到了北京我就到家了,我住家里。”
老九说:“等一下。到那边,我有话说。”
距离总服务台多米有几个沙发和小茶几,是供客人临时休息的地方。老九拎着行李先几步过来坐下,叶子农也跟了过来。
老九说:“兄弟,做太绝了吧”
叶子农说:“这不是到北京了嘛:我是东家,你得让我尽点意思。”
老九说:“你是打发小鬼儿呢:一直是:小鬼儿难缠嘛。说着他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叶子农面前,接着说:“本来我想临走给你的,你这么逼我,就别等到明天了。我来红川没少让你破费,你为赶我走还回了一趟柏林:这点钱就都有了。
叶子农说:“九哥:先住下:回头再骂我行吗”
老九非常失望地摇摇头,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该不着让你破费。再处下去还是给你添麻烦,就到这儿吧。我给兄弟道个歉,九哥这次来对不住了。叶子农笑笑,说:“九哥:你就是砍头剁脑袋,也得给人家个说道儿吧。老九说:“罗家明拿5万买一句话,人家那是有悟性,一句就行了,买得起呀。就我这笨脑子:千句万句都不一定能点透呢:还傻咧咧就来了,是我自己拎不清叶子农沉默了片刻,说:“九哥:这我得为罗家明说句话了。那5万是我许的,可罗兄从没认可过,那不是一单合伙生意:他就没指望给我的钱还能拿回来。他对我有质疑和求证的成分,让我舰着脸子说也有陌路知己和同质相惜的成分。我按我承诺的给他没错,他按他的为人拒绝也没错,但是你那样揣度罗兄就错了,这里不存在谁拿5万买了一句话。我跟他陌路来陌路去,还谈不上朋友:如果罗兄不是那种心性的人:罗家的事我是不会管的,起码不会这么管。人都有好恶:我的好恶就看重这点东西老九脸一红说:“对不起,是我想歪了。接着又说,“可你也真干得出来呀,愣跟我耗了一个月没蹦一个正经字儿,幸亏劳务输出结束了:不然我签证都到期了。这都客客气气一个月了,你受得了吗?你这么打发小鬼儿,还让不让人要点脸了?,叶子农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点了一支烟,等老九情绪稳定点了:说:“九哥:我就说两条,如果九哥觉得不在理儿,随你怎么骂我老九说:“好,你说。
叶子农平静地说:“咱先不说真相,先说人之常情。九哥,咱将心比心想想,谁愿意多事啊?你要是跟罗家明一样:那我就甭混了:就为我这张臭嘴擦屁股吧老九说:“怎么会呢”
叶子农说:“怎么不会呢?罗家明栽的跟头是呈因果存在的,谁具备了那种条件谁都离栽跟头不远了,因果还能虚了吗?这事搁你,你是愿意多一事还是少一事”
老九说:“那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子农说:“这不得了嘛。咱再说这事的真相,真相是啥呢?你是来找高人的,是来讨高招儿的。九哥,这个事实咱承不承认”
老九点点头说:“承认。”
叶子农说:“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我不是高人,没有高招儿,你不信哪。我拿不出你想要的东西,有的话我早给你了。”
老九说:“你没给罗家明吗?那见路不走算什么?”
叶子农说:“见路不走是提醒他,甭琢磨什么高人、高招儿,是让他做老实人、办老实事的,是让他实事求是的,可他还是奔高人高招儿去了,这一奔可就瞎了。罗家明就是这样死的,你要往那儿奔,你也死。”
老九说:“我觉得你这次劳务输出就是高招儿。”
叶子农说:“那是条件的可能。条件的可能是什么?就是实事求是。你来干吗呢?你是来找秘籍、法宝的,是要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是要点石成金的,你这不是难为我嘛,咱要有那点石成金的本事,那咱还不把天下的劳苦大众都点成大财主”
老九沉思了好久,说:“这话你咋不早说呢”
叶子农说:“见路不走这句话不是你来红川才知道的吧?实事求是这话还用我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锥子都扎不出血了。”
老九似懂非懂,说:“那……是我错了?”
叶子农说:“甭管谁对谁错,先住下,行不”
老九再次拿起信封说:“兄弟,别让九哥太难做了,收着。”
叶子农说:“九哥高兴,那我就收着。”
老九说:“我脸皮够厚的了,也不在乎再厚点了。你看我明天就走了,你又没妻小,那咱住家里说话多方便哪。”
叶子农笑了笑,说:“住不下呀,真的住不下,还不如柏林那间呢。一会儿我带九哥去认认门儿,看我是不是成心赶你呢。”
老九拎起行李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办手续。”
老九办完住宿手续直接把行李寄存了1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叶子农的家。郁金宫饭店离叶子农家不远,也就是五六分钟的车程,这就是叶子农选择这家饭店的原因。车子从大街拐进一条胡同,胡同里没有任何高层建筑,清一色的平房,密密麻麻,七连八拐,以大杂院居多。从胡同往里,几乎每个临街房都是小餐馆,一家挨着一家,已经临近晚饭的时间了,家家餐馆都开始忙碌,显得十分嘈杂。出租车在一个院子门停下,老九跟着叶子农走进这座院子。院子里有人在自家的自来水池洗衣服,也有人家在做饭,锅铲翻菜的声音都能听见……叶子农一路走过,偶尔碰见熟人打个招呼。老九生在纽约,虽然在电视里也知道一些北京风情,但是从没有真实体验过这样的场景,那种地道的京腔京味打起招呼格外显得亲热,让人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叶子农的房子又低又小,在两间瓦房的夹缝中,木制房门上的褐色油漆已经脱落得所剩无几,房门的右侧是一扇小窗户,几乎看不到本色了。叶子农开门进去,打开灯,老九立刻理解了叶子农说过的那句话:住不下呀,真的住不下。房子只有一间屋,最多也不过1平方米,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柜,除此屋里再没什么大件了,也放不下了。屋子没有后窗,通风不好,有一股潮湿的气味。如果说叶子农在柏林的房子让老九意外的话,那么眼前的这间房子就是让老九不可理解了,甚至感到辛酸。
叶子农费了好大劲才把门的自来水龙头拧开,放出来的全是带有红铁锈的脏水,他拧开水龙头就不管了,让脏水顺着池子往外流,然后把一张方形折叠桌搬出来展开,又拿出两个马扎、脸盆、毛巾。这时候自来水已经变清了,他先把折叠桌和马扎擦干净,让老九先有个地方坐,再优先清洗电热壶,烧上水,这才去屋里擦床擦桌子。
老九跟进屋,问:“你怎么会住这里”
叶子农说:“六八年,路线斗争,我就流落街头没窝了。这小屋以前不是房子,是人家搭的做饭棚子,我花一百块钱买的,找了几个农民垒了间房子。”老九说:“六八年,那时候你还在上中学吧,就这么有能耐了?”
叶子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时候我是团伙老大呀,打群架基本就是工作,身边除了亡命徒就是贼,那时候我比我爹还有钱呢。”
九哥说:“后来不是都落实政策了吗”
叶子农说:“过去的事,不提它了。”
老九说:“你这窝真该挪挪了,起码得有个卫生间吧,多不方便哪。”
叶子农擦完床板,从密封塑料袋里往外掏被褥和枕头,说:“这儿要拆迁了,原住户可以在原地优惠买房子,这个地段多好哇,咱等。”
一壶水很快就烧开了,叶子农到院门的小卖铺买了包花茶,在大茶缸里泡上茶,又洗了两只不带把手的白瓷杯,这就给老九安置住了,自己继续干活,用毛巾反复擦干净门前的铁丝,把已经铺上的被褥和床单又搭出来晾晒。
老九过来帮忙,说:“这都快天黑了,你还晒啥呀。”
叶子农说:“樟脑球的味儿太大了,散散味儿。”
叶子农搭完被褥,洗洗手,坐下,把自己的那杯茶一喝完了,然后全身放松地点上一支烟,长长地抽了一烟,长长地舒了一气。
老九说:“累了吧”
叶子农摇摇头,说:“后怕,踏踏实实到家了才觉得浑身发软。我一直提着心哪,中匈互免签证条约随时可能作废,老天还算照顾我呀。”
老九说:“既然是条件的可能,你还怕啥”
叶子农说:“是可能,不是一定,总有咱想不到和不可控的,不然咱还是人吗?”
老九说:“我这人笨哪,不敢有啥贪心,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开好个餐馆。”叶子农笑笑,没有搭话。
老九说:“赶上我爹我是不想了,我这辈子能挣到5万,是美元,我就知足了,起码没把我爹的家业败掉。”
叶子农笑笑,还是没有搭话。
老九说:“咋不说话?笑话我”
叶子农说:“没有没有,我不知道该说啥,听你说。”
老九说:“你怕得罪人。但是在我这儿你放心,九哥再笨好赖话还听得出。”叶子农就问:“想管不管用?”
老九说:“当然管用,有志者事竟成嘛。”
叶子农弹弹烟灰,笑着说:“那你小家子气了。既然管用嘛,干吗不多想点?要我就多想点,想5亿,一万亿。”
老九愣住了,想了想说:“那……就是不管用了。”
叶子农说:“你连想都没想过,怎么可能去做呢?想只管想的用,每个条件只管它这个条件的用,不管别的用。如果你面对的不是正确,你跑一辈子也没用,老天不会因为众生心诚就把有志者都成全了。条件的可能是啥?就是让你想可想之想,能可能之能。你想了条件不可能的,一分钱也是贪心。只要是条件可能的,多少都正常。”
老九给叶子农倒上一杯茶,说:“子农,你给说说这个见路不走吧。”这时的夜幕已经落下,多数人家都亮起了灯。叶子农看看天色说:“先吃饭吧,饭桌上也不耽误说话。地方我早想好了,你来趟北京,怎么也得请你吃顿烤鸭。”
老九指了指桌子说:“这儿多自在呀,门都是饭馆,还费那事干啥?你等着。”说着他站起身,也不管叶子农同不同意就大步往外走去。
叶子农也不争执,由着老九出去了。
老九出了院子朝胡同的方向走,一路全是小餐馆,他看见一家挂着“杨记手擀面”招牌的餐馆里顾客不少,这个餐馆离大杂院不远,最多也就4米的距离。老九想都没想就进去了,他是做面的,对手擀面有一种特殊的兴趣,只要有吃手擀面的机会他都要尝尝。
小店老板迎上来招呼:“来啦,您请坐,想吃点什么?”
老九没坐,问:“有啥拿手的?”
老板回答:“腰片、爆肚、熘肝尖是小店的招牌菜,主食手擀面,汤吃干拌随您。小店的几个凉菜也不错,您可以荤素搭配着。”
老九说:“好,就要这些。面要干拌的,两碗,再来几瓶啤酒。管不管送啊?就前面那个院子,进去往右看见一张矮桌子。”
老板笑着说:“院儿里的?怎么瞧着不大面熟哇?得嘞,这就给您送去。”老九指着吧台上凉菜说:“就现在,先来几个凉菜,我带手也拿点东西。”
由于院子里的路灯比较远,光线不是很好,叶子农就把桌子往门拉了一点,能借点屋里的灯光,然后往大茶缸里续上开水,又往电热壶里添上凉水,这时就见老九回来了,手里提着几瓶啤酒,后面跟着餐馆服务员,托着满满一托盘的碟、筷和凉菜。
凉菜摆上桌,服务员问老九:“待会儿下面吗?”
老九说:“现在就下,我不喜欢空腹喝酒。”然后问叶子农,“你呢”
叶子农说:“我随便,一块儿下了。”
老九对服务员说:“都下了。”
服务员走了,叶子农给老九换了杯热茶,问:“哪家的?”
老九坐下说:“手擀面那家,有啥吃啥呗。不管他了。咱还说那个见路不走,我是真不懂啊,你就直接说实事求是不就行了,为啥非弄个见路不走呢,神神道道的。”
叶子农说:“觉得神道不怕,只要不是吹气儿显灵的,咱就好絮叨。”老九说:“反正我觉得挺神道的,好像故意打机锋。”
叶子农说:“实事求是是个很大的概念,很原则,很宽泛,只是你听多了,不觉得它神道了,不觉得神道并不表示你就真懂了,更不表示你就能操作了,就像好多人在说实事求是的时候,其实实事求是根本不关他的事,他那样说只是想表示他是明白人。见路不走是见路非路,即见因果的意思,跟见相非相,即见如来是一个道理。见路不走是实事求是的执行和具体,更具提示性,更容易理解和操作。”
老九愣神了半天,说:“子农,我蒙了。啥叫路啊?我咋突然觉得我连啥叫路都不知道了。啥叫见相非相,即见如来啊?如来是啥呀?咱为啥要见它呀”
叶子农说:“啥叫路呢?成功者的经验、方法叫路。路管不管用?管用,不管用早没人走了,它管借鉴、模仿、参照的用。但是我们说它有漏,不究竟,因为成功者的经验是他那个条件的可能,你不可能完全复制他的条件,完全复制了,也就不是你的人生了。见路不走就是提示你,不要拘于经验、教条,要走因果,只有因果是究竟的,是无漏的。那咱说是人就会有错,但你至少有了这种意识,比起唯经验唯教条就少出点错。啥叫命运呢?除了不可抗拒的外力之外,剩下的不就是多出点错与少出点错的区别嘛。”
叶子农喝茶,接着给老九解释名词,说:“如来是啥呢?这得从因果律说起。什么条件产生什么结果,这是规律,这个规律是怎么来的呢?不知道,因为说来就已经错了,有来必有去嘛,而因果律无所从来,也无所从去,人们就用如来这词来表述这种性质。见相非相,即见如来的意思通俗点说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这里的如来当真相讲,往大里说就是了悟得道的意思。”
老九问:“那得道算不算迷信哪”
叶子农说:“迷信的和科学的都用得道这个词,那就看你的甄别能力了。
毛泽东就是得道的,你看看他的矛盾论和实践论就知道中国革命为啥能成功了。毛泽东和邓小平都是见路不走的,都是不拘经验教条该咋办就咋办的。”老九点了点头,又问:“那人家做出国,你也做出国,这算不算走路呢”叶子农说:“见路不走不是让你跟别人一样的,也不是让你跟别人不一样的,它不以一样不一样为判断,它是让你立足自身的条件,以自身的条件可能为判断。”
老九说:“子农,我不是抬杠啊。罗家明的悟性可不低呀,他咋没用好呢”
叶子农说:“因为他是要做高人的,甭管啥道理先别妨碍他做高人再说,这时候甭管啥道理都会被歧读,只要你还有颗做高人的心,你就会这样,由不得你自己。这时候见路不走就不再是实事求是了,而是我要跟你不一样,我得是高人的、高招儿的,这就背离了条件的可能。罗家明的判断能力是不足以判断苏联政局的,他的资金能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做那样的赌局,但是他放大了他愿意放大的,缩小了他愿意缩小的,不栽跟头还等啥?”
老九连连点头,拉长了声音感叹道:“有道理,有道理呀。可是……谁不想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可它透不过去呀。子农,你要大大低估我的悟性,九哥不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你要啰嗦地说。你能不能给我举个例子,让我直接点理解见路不走?”
叶子农想了想,说:“比如这次劳务输出……”
老九立刻打断说:“别说劳务输出,这个法律呀、国际形势呀……太复杂。你说个我能懂的,最好跟吃有关系的,我比较熟悉。”
这时餐馆服务员把三个热菜和两碗手擀面送来了,手擀面让老九受到了启发,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吃的了。
老九等服务员走了,用筷子挑了一下面条说:“你就拿这面条打比方吧,我说手擀面就是比机器面好吃,这算不算路”
叶子农端起面条吃了几,说:“我给你擀一个,你看好吃不好吃。”老九说:“你这不是抬杠嘛。”
叶子农说:“这不是抬杠,你不能说我的手就不是手。说手擀面比机器面好吃,是由经验归纳出的教条,不为错,也很管用,用来判断面条很方便,但是我们说它有漏。实相是什么呢?是软硬度,是薄厚宽窄,是给面团做功的方式和方向,是面的结构……总之只要你满足了好吃的面条所要求的那些条件,不管你是用机器的方式还是用人工的方式,它都出那个结果,这取决于你需要哪种方式,如果你是大规模的连锁店,机器方式的产量、成本和质量的稳定性就有优势。如果你的思维被束缚在手擀面比机器面好吃的教条里,你这个好吃的面条要想实现大的市场系数就很困难。”
老九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说:“我好像有点明白这个见路不走了,就是你不能跟着经验、教条瞎跑,也不能跟着形式走,只看因果、本质,只按它的条件可能去说,至于跟别人一样不一样的不用去考虑,也许是一样的,也许是不一样的。”
叶子农说:“人是最愿意走捷径的,比如谁谁的成功之路,他以为别人成功了,他照搬过来也会成功,那就危险了。唯经验、唯教条,这东西害人呢。甭管是谁的经验教条,一碗面条你去唯唯还没啥,可要放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那后果就不得了了。”
老九说:“一碗面条也不能唯,唯了我咋办?哎呀……这么多年我算是白活了!”
叶子农说:“也不能这么说,你还得了一颗年轻的心呢。”
老九怔了一下,惊叹道:“我的娘耶,这骂人可真够绝的。”
叶子农懊悔地掌了一下嘴,赶紧道歉:“九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这德性,稍不留神就又臭嘴了……真不是成心骂人的,是跟九哥一熟就没大没小了。”
老九说:“你还是赖点吧,你一正经我咋就这么8扭呢。”
老九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开始有了变化,他不再是纯粹的客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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