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转眼就指向了中午十一点半,公关部只送来了一份市政府关于新城区开发建设的红头文件,李景云很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太仓促了,我们现在资料准备得不齐全,让两位久等了,都到这个时间了,不如,我做东,请你们吃顿便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张主任嘴上说不好意思,可是却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和李景云拉近关系的机会,硬拉着何笑然上了车,去了李景云定的饭店。
那是C市最好的粤菜馆子,他们三个人刚刚坐稳,菜还没有点,包房的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何笑然微微侧头,正午的阳光明明只能照在窗口的位置上,她却只觉得屋子里这一刻的光线太过明亮,明亮得让人眼睛里酸涩难挡,这个进来的人,居然是萧尚麒。
“萧总,您不是中午有饭局吗,怎么有空过来了?”李景云正看着菜单,这会站起来明知故问的惊奇了一下,才转头对张主任并何笑然介绍说,“我给两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集团的萧副总,分管集团在C城的全部业务,这两位是C城晚报的记者,可是特别关注咱们的新城区开发案。”
“久仰大名,想不到萧总原来这么年轻。”张主任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萧尚麒一张比较朦胧模糊的照片,站在一群省里领导中间,看不真切五官,这会乍然见到真人,就是一愣,然后暗叹,今天不该只带一个记者来,要知道这位萧副总这样年轻——呃——还有貌美,他就该把广告接待部那几个最水嫩、标致的业务员也一并带来,失策了,真是失策了。
“我那边结束得早,刚刚听说你也在这里招待新闻媒体的朋友,觉得礼貌上,我也应该过来看看,”萧尚麒面色平淡,约略有些疲惫似的,倒真好像刚刚应酬过一场,这时不轻不重的和张主任握了下手,就很随意的拉开了挨着何笑然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服务员,点菜吧。”李景云心里偷乐,面上却不动声色,按了铃,片刻之后,服务员拿着点菜器走了进来,“白灼响螺片,红焖海参……”她埋头报了十来道菜的菜名,之后把菜牌放到萧尚麒面前,轻声问,“萧总,您看这样可以吗?”
“把白斩鸡划掉吧,换成茄汁基围虾,再加上萝卜糕、炸鲜奶,嗯,这个凤梨烩排骨也不错,可惜这个季节的蟹味道差一点,算了,就来虫草炖蚬鸭吧,再来份蜜汁叉烧包。”萧尚麒一直安静的听着,这时才翻了翻菜谱,把何笑然从来不吃的白斩鸡果断的去掉,又一口气加了几个她以前爱吃的菜,才说了声,“就按这个吧,可以开始上菜上。”
四个人面对一大桌子的菜,是只听见筷子和盘子偶尔磕碰的声音,却没人说话,张主任几次起了话头,想聊聊那个新城区开发案,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介绍一下报社笄部门辛苦了这么多天,专为这个开发案制定的媒体宣传方案,结果每次都是一张嘴,李景云总是三言两语就岔开了他要说的话,而萧尚麒更是连正眼都不给他,菜在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的视线就只盯着何笑然的筷子看。
几十分钟下来,张主任到底也看出了点什么,忽然说,“今天有机会能认识萧总,真是特别荣幸,我不太能喝酒,小何呀,你得代表咱们报社,敬萧总一杯。”
喝酒吗?还是和萧尚麒?何笑然本来就食不知味,一听这话,一口菜就卡在了喉咙处,不上不下的,噎得她几乎咳嗽出声。可是张主任怎么说也是她的领导,人在屋檐下,她只能咬牙端起酒杯,里面有大半杯葡萄酒,午饭开始,她第一次对上萧尚麒的眼,当然是一触即闪,“萧总,那我敬您一杯。”她站起来,微微俯身,让酒杯轻轻碰上萧尚麒的,咬牙说,“还请您多关照,您随意,我干了。”然后仰头,咕咚、咕咚的把酒喝了下去,印象中,葡萄酒总是有些甜甜的,可是今天这个酒,喝到嘴里却只觉得苦和涩,她这样一口灌下去,难受得放下酒杯,连忙就喝了两口茶水。
萧尚麒微微蹙眉,却到底没出声,只是快速拿起酒杯,一口也将那些酒喝了,服务员马上替他们重新倒满酒,李景云举起杯说,“张主任、小何,我也敬你们一杯,感谢贵报对我们的支持和关注,来咱们干杯。”
看着李景云和张主任都干了,何笑然没可奈何,也只能忍着,一口气又灌了一杯酒下肚。红酒看着酒精度数不高,可是却很容易上头,她这样快速的喝了两杯,晕沉沉的感觉就顺着血液直冲大脑,偏偏张主任对她说,“小何,好事成双,你再代表咱们报社,敬萧总和李经理一杯吧。”
何笑然找不到词推脱,只能再喝,这一顿饭后剩的时间,就变成了推杯换盏,她中途这在忍不住,跑去包房自带的洗手间,用冷水反复的拍脸,胃在酒精的刺激下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她实在不愿意再出去,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带着冷漠和疏离的萧尚麒,也不愿意萧尚麒看到这样的她,没有个性,没有自我,陪酒女一样的存在着。
不知道在里面躲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外面不轻不重的扣起门来,她才恍然,关了水龙头,一把拉开洗手间的门。
视线所及,包房里已经安安静静,李景云和张主任甚至包房的服务员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萧尚麒,挡在门口,视线牢牢的锁着她。
“我们领导呢?走了?”何笑然脚步有些踉跄,但身体还在大脑的控制之下,她绕开萧尚麒,走到座位上去拿自己的包,毫不迟疑的也要离开。
“你喝了不少,我送你回去。”萧尚麒没有拦她,甚至佩微侧身,让她不用费力避开他。
“不用,不敢劳萧总大驾,我自己能回去。”何笑然苦笑,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不用担心,他会看到她的神情。
“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擦肩而过,萧尚麒握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很用力,何笑然疼得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那我要怎么和你说话?”她借着酒意侧头看向他,十来个小时不见,他居然憔悴了不少,胡子明明刮净了,可是眼中的血丝却没法掩饰。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忍不住苦笑出声,“我们分手了,我明明求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可怜,放过我,你明明也答应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我没答应,”萧尚麒手上更用力了,生怕她一下挣脱开来,“我从来没有答应不出现在你面前,那天我走,只是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思考,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能放开你,也不会放开你。”
“你想明白了?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党政军会接受你?你当我是什么?凭着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何笑然身子一僵,萧尚麒的话,让心里一直压抑的火粘到了酒精,瞬间燎原了一样,她开始激烈的推搡,想摆脱萧尚麒的束缚,“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再见到你,你最好听清楚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很好,他比你强太多了。”
“他哪儿比我强?”萧尚麒面色也是一变,想起昨天晚上,她扶着那个没用的男人上救护车,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里一瞬间,只觉得难受到了极点,偏偏,何笑然还在用力的托儿所,指甲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了好几道血痕,他前所未有的绝望起来。很久以前,陈菲儿就说过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那个时候他只以为她在给自己找说辞罢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陈菲儿说的没错,过去他确实不懂什么是爱情,而现在他懂了,可是教会他爱情是什么的人,却已经不爱他了,连何笑然都不爱他了,连最爱他的人,都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了?他想大笑出声,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双手不受控制般的忽然用力,将何笑然猛按在墙壁上,用身体牢牢的压住她,嘴唇死死的覆住她的。
那不像一个吻,倒像是一场角力,何笑然用力的咬他,他就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一样,只一心纠缠她,让她按照他的节奏,与他一道沉沦。
不知道是脱力了,还是最后放弃了托儿所,何笑然的身子到底柔软下来,萧尚麒闭着眼,在她柔软的唇上辗转,直到很多咸咸涩涩的液体,让他嘴唇破了的地方都感觉到了沙沙的疼,他才骤然放开她,愣愣的退开一步。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脸颊胀胀的疼着,是何笑然冲出去之前,抡给他的一巴掌,他怎么会那么失控的强迫她?他明明只是想对她说,她现在不喜欢他了也没关系,他会再让她喜欢上他的,这次,换他来爱她。她曾经这样的走进到他的心里,他也可以的,可是,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何笑然并没有回报社,整个下午,她把自己关在租屋里,心乱如麻,也心痛如割。她的脑子,在她一巴掌打到萧尚麒脸上的那一刻,就彻底清醒了,她居然又打了他,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他的冒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真正想打也该打的,却只是自己的心。明明知道他并不爱她,明明已经说好了和他再也不见,可是,她的心还是会不可控制的被他左右,为他吸引,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工作并不会因为她心情不好就消失不见了,就在刚刚,她还是接到了张主任的电话,询问她,采访萧尚麒的事情进行得是否顺利,稿子什么时候能交上来。
“小何呀,慕氏可是大客户,现在城里的其他媒体可都卯足力气想和他们拉上关系呢,今天萧总说可以接受你的采访了,我回来都跟社长和总编汇报了,你的文笔我们都挺放心的,稿子快点写,版面上你不用担心,你能写多大,我们就能发多大。”张主任叮嘱了半天,才挂断电话。
原来留下她,是让她采访的,何笑然真是哭都找不上调了,这个稿子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得出来,可是,报社这边也不可能因为她一句写不出来而放弃,那她是不是只能辞职不干?可是她不想因为萧尚麒而再次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了,那她得怎么办?越想就越觉得这一天中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让她不烦恼的,她抱着头,只想尖叫。
这边萧尚麒也很想尖叫,嘴上脸上都挂了彩,他没法再去公司,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家,可是站到家门口,才发现钥匙怎么也找不到了,结果只能打电话给秘书,吩咐找人来开锁。偏偏等了一会,锁匠没来,江华鑫倒是施施然的来了,说是在宾馆里捡到了他的钥匙包,特意好心给他送来的。
“怎么弄成这样,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连我们萧六少也敢打?”江华鑫说得大惊小怪,脸上却是一副好笑到要死的样子。
“滚——”萧尚麒只送他一个字,就想把他用力关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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