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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上部

第十五章

  年年不变年年变。即使在“文革”时期,城市居民的副食供应也还 是一年比一年多少好点儿。

  一九七四年春节的初三傍晩,聚到周家的共乐区儿女们比一九七三 年的大年初三多了几名。除德宝和春燕小两口,还有吕川、国庆、赶超 三个秉昆的老友,他们的关系在一九七三年几经考验,彼此都有那么点 儿肝胆相照的意思,相互之间都开始以老友看待了。

  国庆和赶超也将各自的对象带到了周家。在春燕的帮助下,吴倩的胡子难题已经彻底解决,不但唇上不长胡子,手背上胳膊上腿上以前像 男人一样重的汗毛也基本清除,不细看已看不大出来了。这是她最为高 兴的一件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她好,国庆就好。去年她来过周家多次,也以常客自居了。赶超的对象于虹带了些有糖纸的大虾糖、小人酥 和牛奶软糖,都是一般人买不到的。她嫂子是糖厂女工,那样的高级糖 果是专为友好国家生产的,一装箱就纳入了出口管道。本厂职工想买,得 打申请报告,由领导特批。一次只能批二三斤,批多了怕觉悟不高的职 工拿到黑市上倒卖。于虹是个挺大方的姑娘,属于共乐区儿女中凤毛麟 角般的人物。她从事的是艺术职业,在市里一家小工艺美术厂做麦秸 画,把选好的麦秸锄断、破开、上色、削剪之后,在木板上粘出山水花鸟 蝶虫什么的,据说能出口创外汇,优等作品还有可能成为国礼。职业虽 然很高雅,但对身体的危害性却不小,三四年工作下来,视力明显减退,还 患上了让她备受折磨的颈椎病。只要和赶超在一起,她就要求赶超揉揉 脖梗和肩背。为了表达对她的爱心,赶超已拜师学按摩了。

  于虹反坐椅上,双肘放于椅背,一边享受着赶超的按摩,一边宣 布:“哎,你们吃的算喜糖啊,我和赶超的对象关系板上钉钉了,也是喜事吧?”

  大家都说那是,那是。

  她又说:“从今往后,我俩是……”

  赶超接言道:“我俩是一条线上拴的两只蚂蚱……”

  大家又说那是,那是。口中都含着糖,话就说得都挺应付的。

  不料于虹大声反对:“错!我用麦秸粘过蚂蚱,蚂蚱和蛔蛔、蝴蝴一样,嘴两边都有一对儿镰刀牙。如果哪一只蚂蚱不想和另一只蚂蚱拴在一起了,咬断那条线是不难的事儿。”

  赶超立刻表忠心:“我可从没那种想法,还怕你有那种想法呢。”

  于虹说:“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是绝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即 使到了咱俩实在不能拴在一条线上的时候,那我也不费我的牙咬线,我还不如干脆咬你!”她猝然回头朝赶超觥出了两只倒也不难看的老虎 牙,还学猛兽咆哮,赶超吃惊得后退了一步,大家都笑起来。

  于虹却问赶超:“还不到五分钟就完了?”

  “没完没完,哪能呢,肩和后背还没按摩嘛!”赶超便又继续为于虹 服务。

  于虹接着说:“我和超另有一比,我俩好比……”

  赶超又抢着说:“锅贴!”

  于虹说:“那个比喻在我这儿过时了。我俩好比同一锅蒸出来的黏 豆包,黄米面儿的,比江米面儿更黏。咱们共乐区小百姓人家的儿女,只 能比作黄米面儿豆包,高级人家的儿女才配比作江米面儿的。他们好得 容易,散得简单。想散的给不想散的搞处房子,调一种更好的工作,再 不就是到了按比例涨工资的时候保证给涨工资,不想散的一方得到实惠 也就拉倒了。咱们的爹妈有那能耐?所以咱们只配比作黄米面儿豆包。对 成象了,就好比锅边儿上的两个。蒸豆包的人,往往先摆满锅边儿一圈 再一圈圈往中间摆。锅边儿摆得最密,摆到中间了才留出些空隙。那锅 边儿上的两个豆包,皮和皮粘一块儿了,要分开,其中一个准破皮露馅 儿。比作咱们,就是一个严重受伤了,另一个把那个弄疼了,疼的那个 能不恨吗?要不怎么有句话叫’黏包了’呢?这是咱们老百姓之间的话,你们听哪个上等人家的人遇到严重问题时说'黏包了’呢?人家叫'棘 手’,解决起来最多扎一下手的意思。对象关系吹了,才不至于使人家寻 死觅活破皮露馅儿的疼。咱们对成象不容易。只有咱们小老百姓家的儿 女一旦对象关系吹了,才你想杀了我,我想杀了你的,那这个包可就黏 大了。我和超把对象关系定下了,特意带来喜糖给你们吃,也是借这个 机会向你们表明,我们是认真的,互相负责任的。黏包的事我们都不会 做,也不敢做,对吧超?”

  孙赶超连说:“对对,对极了。”

  于虹说:“行了,我舒服点儿了。”

  赶超这才从她背后退开,直劲儿甩手。

  秉昆和吕川看着以前好勇斗狠的老友变得那么服服帖帖,内心挺不是滋味儿。但事情明摆着,老友是抬木头的苦力工,人家于虹是艺术工 作者,老友没有任何不服服帖帖的本钱。何况于虹模样也说得过去,和 春燕像一个大号一个小号的双胞胎,配老友绰绰有余。他俩这么一想,也就有几分替老友感到幸运了。

  吴倩看着国庆问:“于虹刚才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国庆也如赶超般诚惶诚恐地说:“听明白了,黏包的责任我更担待不起了。”

  “光是怕担责任吗?”吴倩不高兴了。

  “那我该怎么说呢?你教教我。”国庆显出很笨很虚心的样子。

  吴倩用手指戳着国庆的额角说:“自己想!”

  自从唇上不长胡子,胳膊腿上的汗毛也不闹心了,吴倩在国庆面前 脾气见长,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逆转——以前是吴倩低姿态地迁就 国庆,现在是国庆在吴倩面前显得处处小心了。

  孙赶超急忙对国庆张大口形说唇语。

  国庆该不笨的时候也挺聪明,立刻读懂了赶超的唇语,对吴倩捧心 掏肺地说:“那什么,当然不是怕不怕担责任的问题。咱俩之间的关系,跟 责任啦黏包啦根本就扯不上。我对你的爱早已和责任放在一块儿了,责 任也是爱,爱也是责任,总之是一堆爱。像我在木材厂出的料,去皮截 朽,都是可用之材。”

  “这么说还差不多。”吴倩心满意足地笑了。

  赶超说唇语时,秉昆和吕川两个也看到了。其实赶超大张口形一次 次说的只不过是一个“爱”字,国庆不但立刻读懂了,而且能发挥出那 么多话,让秉昆刮目相看,自愧弗如。吕川向秉昆暗做了怪相,意思是瞧瞧,两个哥们儿咋变成了那样!

  不料,春燕也瞪着德宝说:“该你了。”

  德宝不明不白地问:“什么就该了我了啊?”

  春燕说:“别装糊涂,表态。”

  德宝这才恍然大悟:“啊啊,表态呀,不就是让我也谈谈感想吗?我和春燕,我俩和于虹的话更没关系了!我俩都领证了,是合法的正式夫 妻。我俩就没有过对象关系,一下子就超越了那种关系!哈哈,我俩是飞跃式的……”

  德宝打着哈哈,明显企图绕过那么一关。

  春燕哪里会轻易容他绕过去呢,板起脸道:“在说严肃的事儿呢,你 别打哈哈。结婚了就更是两个黄米面儿黏包的关系了,一旦离婚,后果 比对象吹了更要命,尤其对于我,这一点你想过吗?”

  德宝愣了愣,装出激动万分的样子往起一站,讲演般地说:“离婚?亲爱的同志们,朋友们,哥们儿和姐们儿,这是从何谈起呢?是在对我说吗?”

  大家一齐点头。

  春燕又说:“对,正是对你说的。我,你的妻子乔春燕刚才当着大家的面,问你考虑过一旦离婚对我意味着什么没有?”

  “五四”青年曹德宝首先低下头,随之猛地将头朝后一甩,接着以很 帅的招牌动作高举起一只手抚弄他的长发——但他分明忘了,他的长发早已不存在了。与春燕办了结婚证的第二天,他就在春燕的坚决要求之 下将长发剃成了平头,后来一直留平头。

  由单位推举而成为全市标兵的优秀女青年,她的丈夫怎么可以是一个留长发的男人呢?绝对不可以!

  没有摸到长发的德宝愣了一下,立刻借题发挥:“我的长发,是为我妻子春燕而剃掉的。没有任何人要求我那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自觉。说 明什么呢?说明我给自己立下了誓言,我以后的全部人生必须以她为 核心,怎么样对她有利我就怎么做,根本不需要提醒!我是谁?酱油厂 的,以前一身酱油渣子味儿,现在一身醋酸味儿。她是谁?不用我说你 们都知道了。能与她结为夫妻是我多大的荣幸?我要是和她离婚那不是烧包了吗?黏包那是事找人,烧包却是人找事,我吃饱了撑的啊?我要 像捍卫我们社会主义的红色江山一样来捍卫我俩的美满婚姻!”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耍贫,谁都忍着不笑,因为春燕不笑,望着丈夫听得很认真。谁都看得出来,德宝不仅是在耍贫,还是在炫他的幸福感。确 实,他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给人一种内心里幸福满满、不外溢简直就 不行了的印象。

  春燕已经顺利评上了市一级服务行业的标兵。“文革”前评上的不等于是老的,被说成是“旧的”。凡“旧的”,须在政治上获得公认的积极表现,才有资格转变为新的。当然所谓公认,无非是一些人代表广 大人民群众的一种承认。而新的就是新的,新在政治上已首先获得了公认。一篇署着她姓名的“批林批孔”的大批判文章被编入了学习材 料——去年秉昆几个谁都没帮上忙,不是缺乏诚意,是都没那水平。人家吴倩听国庆说了春燕那急茬儿事后,义不容辞地揣上两包好烟去求自己的小舅。她小舅是国营大厂大批判组的成员,求的事是小菜一碟,立 等可取。她小舅他们整天当工作完成的正是那类文章,手里恰好有几篇 现成的,在吸了几支烟的工夫里,将一篇现成的改头换面了一下,再结 合结合春燕的工作性质,一篇人家自认为不辱水平的大批判文章就炮制 成了。吴倩拿到手直接送给了国庆,国庆一刻也不耽误地骑自行车送给 了秉昆。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秉昆带了稿子立刻去敲春燕家的门。春 燕正在家哭鼻子抹眼泪呢,能不哭嘛,第二天就是截稿的最后日期,没有大批判稿,标兵肯定当不上了!她爸妈也陪着长吁短叹,愁得没着没落的。秉昆一拿出稿子,她顿时破涕为笑。她爸妈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对 秉昆们万分感激。

  第二天,春燕带着稿子到了班上,单位立即派人把稿子送往市里。下 午,市里负责编大批判材料的人与春燕的领导通了一次电话,表扬稿子 写得好,好就好在不但批了古代的孔丘,还批了当代的“大儒”。领导将 表扬之词转告春燕,春燕下班后就先到了周家,虚心请教秉昆当代“大儒”是什么人物?秉昆装不知道。见他也回答不了,春燕说:“爱谁谁 吧,反正多我那一篇不多,少我那一篇不少,不管批判到了谁头上谁都 不会知道,可我总得先把标兵当上啊!现在已经不是我自己当得上当不上的事了,是为领导们的面子也得争取当上的问题,否则对不起领导们的栽培!”

  春燕当上标兵以后,获得了一册大批判材料汇编。她将结婚证书、奖章和材料汇编都收藏在一个小箧子里,视为珍宝。喜上加喜的是,市 里有关方面还承诺奖给她一处住房,虽然只一间,得在楼道做饭,但却 是俄式老楼,举架高,可以搭吊铺,并且地点极佳,在市中心。

  一处市中心的住房啊!

  可以搭吊铺的俄式楼房啊!

  共乐区的儿女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德宝的幸福感能不溢于言表吗?

  房子的事秉昆们是知道的。看着德宝春风得意的样子,赶超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但自己正坐在于虹旁边握着她的手呢,内心虽有醋意,表 面上也还是要装出分享老友幸福的样子。

  德宝发表完感言,大家一齐鼓掌。那也是为了取悦春燕的一种不约 而同的集体表示。在大家眼里,春燕已是一位可敬的人物了。她自己也不像以前那么嘻嘻哈哈,变矜持了。如果大家知道了这么一个真相—— 去年春节初三那天夜里,其实她和德宝之间什么不体面的事也没发生,所 谓德宝破了她的贞操纯粹是她编出来的谎言,怀孕之说更是子虚乌有,那 么大家对她的敬意肯定会大打折扣。真相是后来德宝从她口中套出来 的,她警告德宝绝对不许对任何一个哥们儿讲。德宝不傻,明白只要对 一个哥们儿泄密,那么每一个哥们儿都会知道,接着哥们儿的对象也会 知道,一个传一个,不知会有多少人加入到传播的行列之中。为了维护 妻子的形象,他宁肯将黑锅背到底。已是夫妻了,不存在谁冤枉谁的问 题了嘛!所以,那真相还一直是他们小两口的高度机密。

  吕川忍了几忍没忍住,看着于虹问:“哎,你是不是没事的时候,总 瞎琢磨着怎么比喻你和赶超的关系才好呀?”

  于虹认真地说:“我也不是多么喜欢那样。你们都不是外人,有些事 告诉你们那也没什么。我吧,在超之前处过两个,都半途而废了,伤心 过一段日子。我和超之间挺有那种感觉,所以我看重我俩的关系。女人吧,如果中意了一个男人,不论是对象还是丈夫,那就得经常拿话敲打 着对方点儿。而你们男人呢,不经常被敲打着点儿就容易出那种事。经 常拿话敲打敲打你们,也是为你们好。”

  她的话刚一说完,吴倩立刻看着赶超说:“我得在此声明一下啊,我介绍你俩认识的时候,可从没听她说她已经谈过两个了。”

  赶超特有胸怀地说:“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俩现在的关系,我对 我俩有信心。”

  春燕就站了起来,与于虹亲切拥抱,用俨然女性保护神的口吻说:“于 虹的话代表了我们女同胞的心愿,我赞同她的大实话。”

  春燕头上已经有了可敬的桂冠,吕川等几个男人虽然心存异议,也都保持沉默。

  坏事可以变成好事这句话,用在这些共乐区儿女们的关系上倒一点 儿不矫情,甚至还可以说应验了。春燕和吴倩之间,一个解决了另一个 的胡子与汗毛问题,另一个在关键时刻帮对方交上了一篇大批判文章,所 谓投桃报李,互相成了要好的朋友。她俩的关系情同姐妹了,德宝和国庆两个老友自然好上加好。吴倩成了于虹和赶超的大媒人,于虹又是吴 倩的好姐妹,赶超对国庆也有种衔恩待报的特殊感情了。总之他们三对 儿六个人,关系不但扭麻花似的亲密无间了,而且在过去的一年里,可 以说人生都有好收获。

  吕川当味精车间的副组长当得不错,由厂里的苦力工变成了穿白大褂的职工,也算熬出头,人生进步了。

  就秉昆一人,去年一年里很不顺,非但没有什么好收获,反而因为 出渣车间那次事故,写了两次检查,被罚了一个月的工资。推销员当不成了,出渣车间的班长副班长也没他的份儿。至今仍是一名苦力工,还 让母亲担心得病了一场。

  如果非说他也有什么好收获,那就是在厂里更出名了。发生事故 的第二天,他在厂里贴出了一份声明,毛笔字虽然写得七扭八歪,但内 容挺到位。首先他将唐向阳、龚宾、常进步三个新工友的责任完全择干 净了,强调一切责任应由自己这个代理班长来承担。接着,他也将老太太的责任完全择干净了,令人信服地强调了老太太对自己千叮咛万 嘱咐,虽是代理班长,那也要以正式班长的责任来当好,要多向新工友 讲讲安全生产和操作程序。自己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所以绝不能由 老太太代过。他最后算了一笔账,按损失三吨酱油来计算,每斤一角五 分钱,合九百元。损失不仅仅在钱一方面,也使领导和同事的工作情绪 大受影响,所以当再加一百元处罚金。他每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元,每年三百八十四元。他愿在岀渣车间白干两年半,以自己的工资弥补厂里的损失。

  厂里人都看了他的声明。不要说德宝、吕川和唐向阳三名新工友心 情有多么五味杂陈,据说连老太太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流泪不止。他还把那声明用信纸抄了一遍,按上指印交到了厂办。唐向阳他们当然不会任由他自我牺牲而无动于衷,也将一份都按了指印的责任承担书交到了厂办,坚决要求分摊经济损失。再怎么说,那次事故与德宝和吕川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朋友就得有个朋友的样啊,否则朋友二字有什么 意义呢?他俩想到一块儿了,也要求扣半年的工资,以减轻秉昆的抵偿 额。事情一下子传开了,厂里许多人对在出渣房干过和正在干着辛苦活 的小伙子们纷纷给予好评,都说事情肯定是坏事,但六个小伙子的为人真的不奔!还有人说,看来曲书记没白心疼他们一场,凭这一点也不能 将曲书记关心青年工人的工作成绩全抹杀了。这后一种说法为老太太挽 回了一些面子。

  实际上,厂里只扣了秉昆一个月的工资。除此之外,全部经济损失 由老太太一次性交够了。秉昆他们一起去找厂里探问究竟,方知确有其 事。他们同时获知,老太太前两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工厂。至于到哪儿 去了,是她自己觉得栽了面子要走的,还是被迫离开,连厂领导们也说 不清楚。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连欢送会都不开啊!” 一向被视为嗜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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