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片漆黑,悬挂于半空的宫灯透出微弱的光芒,一行宫女匆匆忙忙往含光殿走去。太后被人下毒,皇上下旨搜宫,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只知道一旦揪出来,必然凶多吉少。
王尚仪在外头迎接,掌着灯,带着宫女们站在殿外。
司正女官含着歉意地说道:“尚仪大人,下官打扰了,可这也是皇上旨意。”
王尚仪看着她,“进去吧,记得小心点,打破什么东西可就麻烦了。”
司正女官低头应是,便朝身后手一挥,宫女们立即鱼贯而入,对殿内各处进行翻检,片刻之后,一个宫女装模作样地指着萧观音私库的房门喝道:“这门怎么锁着?快点打开!”
掌管钥匙的宫女哪敢怠慢,立即将锁打开,那宫女一等锁落下,便迫不及待伸手将门用力一推,一阵五颜六色的光芒径直冲入她的眼里,她不由得啊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到身后宫女大喊:“这是什么?啊,宝光!”
各处翻检的宫女听到呼声,立即丢下手中的活儿,都跑过来围观,可惜那宝光一下子就消失了。那宫女揉了揉眼,反应过来,喝了一句:“搜!”
大家这才回过神,赶紧又低头翻检,而那宫女径直走到了一个箱子前,似乎是确认什么似的,看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伸手正要打开。
一个声音立即喝住了她,“住手!那个东西不能动!”
她回过头,就见到萧观音脸带焦急,定定地看着箱子。她的心里愈加得意,假惺惺地说道:“娘娘,奴婢也不想得罪,可这毕竟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还请娘娘担待!”说话间,她已经迅速将箱子打开,早有准备地将手插入箱底,而后,一个小盒子落入众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她心里大喜,赶紧打开,见里面有一颗金印,也来不及细看便大叫道:“司正大人,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听到喊声,司正女官立即赶到,接过金印仔细看了一下,大惊失色,“皇后之印!贵妃娘娘,您怎么能……私刻皇后印章,这可是大罪!”
萧观音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她不慌不忙地接过,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后忽然间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和方才的一模一样,晃得大家都张不开眼,连连惊呼,“是宝光,宝光又出现了……”
此时的萧观音已经拿起印章在纸上盖了一个印,转手交给司正女官,威严地说道:“看好了,是皇后之印不错,但却不是我私刻的。”
司正女官连忙接过来一看,发现印的确是皇后之印,但是印的正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郁”字。
萧观音又拿起印,慢慢走到窗口,将之对着月光,缓缓说道:“这是前朝郁皇后的私印,临终前交给我做纪念的,这些年我一直收在私库里。宫里人人都知道我自小被她养在这含光殿,难道你们对此有所质疑?”
“不敢!不敢!微臣妄言了,还请娘娘恕罪!”
司正女官连忙澄清,可是话音刚落,她便惊呆了,只见萧观音的身后突然腾飞起一只漂亮的鸟儿,有沉不住气的宫女已经惊呼出声,“凤凰,居然真的有凤凰!”
就在此时,宝光居然再度出现在萧观音的身后,逐渐环绕住她的身体,在这片光芒之下,萧观音的身影显得尊贵无比,仿若真的是观音显灵,现身人间。
在场的宫女突然全都静默下来,有人扑通一声跪下去,对着萧观音磕头,其他人回过神来,立即跟着效仿。
次日一早,见过宝光和凤凰的宫女们便绘声绘色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给身边的人,于是贵妃娘娘是观音转世的消息便在宫里头传开了。与此同时,钦天监也呈上奏折,宫中后位不正才是太后宫长秋星近来暗淡无光的原因。昨夜后星突然大耀,气映紫微,请皇上下旨,立即册立皇后,为太后冲喜。
孝昭帝决定顺应天意,册立萧观音为后,因为太后病重,故立即举行大典,以期太后早日康复。
仪式过后,高湛立即以为太后治病的名义带着太医去仁寿殿。
几针下去,娄太后终忍不住痛呼出声。高湛立即挂着惊喜的神情走上前,“太后,您终于醒了。”
娄太后知道自己已经露馅,拼命掩饰,假意虚弱地问道:“阿湛……我这是怎么了?”
高湛面露笑容应道:“你忽染重病,几近不治,所以,皇上特地册立萧贵妃为后,替您冲喜,果然,册后大典刚刚结束,您就醒了。”
娄太后一震,失声道:“什么?”
但是高湛并不打算回应她的话,只挥了挥手,几个宫女立即上前按住她,紧接着太医在她身上插满了针。娄太后动弹不得,只能惊呼道:“高湛,你要做什么?哀……”太医又一针下去,她便觉得喉咙一滞,说不出话来,太医紧跟着再下一针,她便瘫软在地,只剩下一双眼恨恨地盯着高湛,喉咙里嘶嘶作响,却难成句。
高湛看着她,静静说道:“太后你重病初愈,风邪入喉,所以才会说不出话来,手足无力也是同一个原因。我们这就派人送你去温泉宫,那儿最适合休养。”
娄太后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只剩下两个字,“阿演……”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的孝昭帝终于现身,他含泪看了一眼娄太后,轻声道:“母后,这一次,恕演儿不孝了。”便转身离开,毕竟是亲生母亲,他实在不想见到她这个样子。
一待孝昭帝离开,高湛立即令人将娄太后送出宫去。守在仁寿殿外的陆贞目送着她的轿子离开,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最终还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高湛点了点头,“事到临头,我还是下不了手,皇兄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实在不忍心看他……”
“你虽然没杀她,可是也让太医用针灸封闭了她的七经八脉,以后,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又被迁去最偏远的温泉宫,对于娄氏这种骄傲的女人而言,这种惩罚,其实比赐死更难受。”
高湛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陆贞的脸上却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可玲珑怎么会突然要走呢?虽然丹娘说她是因为太想她娘了,可……”
玲珑离开的原因只有高湛清楚,听她问起,他立即将准备好的缘由道出,“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那天司正司搜宫时,查出了她私藏的男子信物,贵妃,不,皇后原本想看在你的面子上把她保全下来,可她却羞愧异常,不肯再待在宫里。”
陆贞叹了口气,“难怪她一直都不肯见我。等这边兵荒马乱的事一了,我再出宫去看她。唉,蚕儿都上山结茧了,她倒走了,要不然,她对司衣司那么熟,一定能帮我出出主意……”
高湛生怕她在玲珑的事情上纠缠下去,立即顺着她的话,露出惊讶的神色,“蚕?你这个烧瓷的什么时候又跑去养蚕了?”
她轻轻一笑,说道:“其实从阿碧的马脚露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做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愿闻其详。”
北齐的绸布一直都是从西魏购进,去年与他们一战之后,便断了生意来往。南陈去年又是大旱,蚕儿连桑叶也吃不到。北齐虽然也养蚕采丝,可因为气候偏冷,甜桑树很难养活,桑树基本都是苦桑,所以往往十蚕中只有两三只吐丝,产出来的蚕丝也不怎么好。正因如此,用的绸缎有八成都是别国的。所以打去年过年开始,司衣司征来的绸缎就不够了,宫里存着的只够给皇上和几位娘娘用的,其他的还得存着做夏衣。
趁着贵妃娘娘举行亲蚕典礼,她便和丹娘弄了几只自己养,没想到居然碰到行家——琉璃的母亲是蜀地出来的,家里五代养蚕,跟着母亲回家省亲的时候,她也学了不少养蚕的手艺。琉璃告诉陆贞,有一种野蚕只需吃槲树便可存活,只是丝没家蚕这样白,差不多有头发丝那么粗,而她在北齐还没有见到过。
这对陆贞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因为北齐有的是槲树,四季不断。于是她立即让琉璃画出蚕蛹的样子,让丹娘去找那些卖蛹的铺子,一家家问过去。最后虽然没有收获,但是却让丹娘在柞树上捉到了另一种野蚕,她便给它们喂槲树叶子,到现在竟也开始结茧了。
听完陆贞的话,高湛又惊又喜,“倘若成功,岂非又可以为北齐省下几十万两黄金?”
陆贞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倘若,是肯定好吧?”
“是!是!”他立即认错,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感慨道:“想不到丹娘居然为我们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陆贞立即接口道:“不只是丹娘,还有琉璃,你忘记了吗?先头阿碧的事情,不就是她先发现的?”
高湛点了点头,要说起来,阿碧那件事最大的功劳还真是丹娘。当时她在御膳房发现阿碧大冬天要吃蛇肉,江司膳又找不到,只能以白鳝冒充,而长公主府的管事听说她害喜想吃山楂,为了巴结未来的太子侧妃,便四处找来给她吃。
要知道白鳝和山楂相克,常人吃了是会无恙,但是一旦孕妇误食便会流产。丹娘将此事告诉杨姑姑,杨姑姑立即想办法看到了阿碧的脉案,发现都是平安。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丹娘找来了琉璃,让她借着新制的春衣的名义去试探。因为琉璃进来得晚又化装过,阿碧对她没有丝毫防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上已经被人点了守宫砂。
一名女子点上了守宫砂意味着什么?自然表示她还是清白之身。丹娘这么做只是为了验证阿碧是否有身孕——这个方法肯定行不通的,可却在无意中证明了高湛的清白。
高湛正是抓住这一点,将娄尚侍推到了断头台上,才逼得娄太后再度出招,一举制服她。
思及此,他不禁露出笑意,猛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立即开口道:“对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陆贞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道:“认陆尚书为父的事情就快成功了,相信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求皇兄为我们赐婚了。”
陆贞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自从上次从沈夫人那离开之后,她照着沈夫人所说的身份查了一遍,却依然没有新突破,心里反而因为彼时的那番遭遇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很多坚持其实都是不必要的,就算认了陆尚书当女儿,一旦她成了准太子妃,在外面寻母也更方便一些,所以才在高湛再度提出的时候答应了他。
她还记得当时他惊喜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里就更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如今的她已经不再自卑于自己的出身,自卑于自己的家室,经过了这一切,她觉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那么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陆贞以为,除掉了娄太后,她和高湛的未来便没有任何的阻碍,却不知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敌得过一个时代的命运。就在她知道萧观音怀有身孕的那一天,就在她的野蚕结出各色茧子的那一天,就在高湛拿着陆尚书的信件拉着她准备去向孝昭帝请旨赐婚的那一日,战争却将一切喜悦冲淡了。
那一天夜里,高湛疲惫地对她说:“今年春天,西北大旱,幸亏皇兄救灾得力,所以关西的百姓尚能温饱。只是没想到西魏也同样受灾颇重,看到我北齐边境百姓生活无忧,他们国主就动了贪念……也是,不打的话,西魏国内的上万饥民就要逼得他坐不稳皇位了。”
她急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面露忧色,“关西守军连接损兵折将,已经挡不住了。兵部决定马上出兵。”
“你今天和皇上在昭阳殿商量了一天……”说到这里,她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想要出征?”
“你已经猜到了?”高湛吃惊地看着她,而后承认道:“是,本来应该由皇姐的驸马徐显秀带兵,可前些日子他得了疟疾,现在正病得下不了床。朝中会打仗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一次西魏国主又是御驾亲征,我不去,难道让皇兄去?”
陆贞心里有些难过,垂下头,低低央求道:“那……你能定了亲再走吗?”
他立即摇头,“来不及了,三天之后就要出征,皇子纳妃、征期、纳彩,麻烦事多得很,这几天时间,根本来不及。”
闻言,她腾地抬头,闪着泪光看向他,“那就让皇上下一份诏书,写一份诏书又花不了多长时间!我……我不想……”
他捂住她的双唇,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是着急想当太子妃,你只是担心我……”
“是的,我想正大光明地去端门送你出征,我想坦坦荡荡地告诉别人我想你,我想……”她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裳,眼圈有点发红。
他却依然摇头,“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在临走之前匆匆和你定下亲事。”
“为什么?”
他严肃地看着她,“刀剑无眼,即使我贵为太子,战场上也难说有没有万一。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阿贞,我不希望拖累你。”
“你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陆贞气极,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高湛赶忙抱住她哄道:“嘘,冷静些,冷静些。阿贞,别忘了现在已经是尚宫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你时时刻刻都得镇定。你听我说,我这不是在说丧气话,而是每次我带兵回朝,都要看到无数的望门寡和失亲孤儿。阿贞,你是汉人,不能像我们鲜卑人那样定了亲后再嫁……”
不等他说完,她立即坚决地截断他的话,“我说过,除了你,我不会再嫁别人!”
“我知道。我其实也恨不得马上把你迎入太子府……可是,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必须这样做。阿贞,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好吗?”他低声地说着,像是安抚,又像是哀求。陆贞知道,他的确是考虑到了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可是她却更清楚,除了他,她的心里头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见她哭,高湛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紧紧地抱住她,让她知道自己还在,“别哭了,我出征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得帮我去管着太子府,还得帮着观音看着后宫……”
“我只要你好好的!”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抓着他衣襟的那只手收得更紧,内心生出一股惶恐。
次日的送别,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远处滚滚消失的黄沙,尽管一再克制,泪水还是禁不住落下来。
阿湛,我一定会好好辅佐皇后娘娘,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要为你披上我亲手织成的绸衣——用咱们北齐的蚕丝织成的绸衣!
送走了高湛,陆贞便将自己丢到了一大堆的事情里头,官窑的事情要管着,皇后娘娘怀了孩子,许多事情也跟着落到了她的身上,还有丝绸要兼顾,一时之间,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不过虽然忙,但是一切顺利,很快北齐的第一件绸衣便制成了,色彩清淡,花纹精细,虽然不比家蚕的丝好,但胜在皮实,春夏秋三季都可以养。
当陆贞将那件绸衣送到孝昭帝面前时,他的反应却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大。他兴奋地告诉陆贞,南梁西魏的丝缎向来可以与黄金白银一样通行,好些人索性就拿它当钱币用。野蚕要是能在全国推广开来,不出两年便会如白瓷那般自给自足,甚至充盈国库。
这个消息令陆贞惊喜不已,更令她惊喜的是,端午节会,萧观音穿上野蚕丝制成的华服一出现,当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野蚕锦在市面上销售的消息传开之后,最欢喜的莫过于小半年没新的丝衣穿的北齐夫人小姐们,无数妇人涌进绸缎铺争相购买这种皇上亲自命名为“陆锦”的野蚕丝布。
势头如此之好,孝昭帝决定单独成立一个织染署,用以掌管全北齐的纱织事务,并禁止百姓私织陆锦,以免技术落入西魏南陈手中。而陆贞便是织染署官的不二人选。
这个决定得到了群臣的一致拥护,于是孝昭帝当场下旨:丹娘寻找野蚕有功,升为七品掌衣;琉璃为革新功臣,直升八品;而陆贞则升为三品昭仪,掌管织染署一切事宜,遇到和织染相关的事务,则需上朝议事。
自孝昭帝前两代始,陆贞是北齐唯一得以与男子同朝的女官,而这个纪录,一直要到百年之后的唐朝才被打破。一位叫做上官婉儿的女子重复了陆贞的道路——从宫女到女官,从女官到重臣。
接到陆贞升官的消息之后,迎战西魏的大军士气大振,当即传来捷报,一时之间,举国上下一片沸腾。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里,危机正慢慢袭来。
事变是从孝昭帝的昏厥开始的,他此次发病,来势凶险,眼下虽然无碍,但以后却必须得卧床休养,六神无主的萧观音立即召集重臣商讨由谁来处理国事,会议进行到了一半,却被娄太后的出现打断了。
娄太后带着大批军士围住了皇宫,宣布代病重的孝昭帝听政,并封娄昭为北齐新宰相,再以私自和西魏议和为由,宣布太子叛国,而后在太极殿上将有异议的王尚书斩杀。
而此时的陆贞早已被阿碧绑着拉到太极殿角落,亲眼目睹这一切。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娄太后一早就已经开始设局,将孝昭帝素日里服用的定喘丸的药材逐一换过,一接到孝昭帝病重的风声,便藏在娄昭夫人的轿子里偷偷入宫。
而这一刻,她的手下郑余江已经遵从旨意,伙同西魏设下陷阱,故意以和谈为名诱杀高湛和沈嘉彦,现在,他们生死未卜。
退朝之后,陆贞就被阿碧带去了刑房,看着那些刑具,她知道自己要挨的苦不只是一下而已。阿碧对陆贞的仇恨早已经无法隐藏,今日落在她的手上,哪里会手软。
她恶狠狠地指着陆贞,不无嘲讽地说道:“你多能干啊,先是勾引了太子殿下,又是当上了昭仪大人,可再怎么风光,今天还不是我的阶下囚!我要把这些年在你身上受的苦全部都还给你!”
蘸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陆贞的身上,鞭鞭见血,陆贞越是忍,阿碧的怒火便越盛,下手便更重,听着陆贞难以抑制的呻吟声,她便会生出莫名的快感!
被绑在一边的丹娘愤怒地吼道:“阿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姐姐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反咬一口。有种来打我啊,别折磨姐姐!”
“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阿碧阴阴一笑转头看向陆贞,“可我得先好好过完瘾再说!”
被打得几乎昏厥过去的陆贞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尖声喊道:“你再打,我就咬舌自尽!”
见到阿碧愣住,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依你的性子,抓住我之后居然没有痛下杀手,肯定是太后那边有所命令吧?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你还真有点小聪明,太后娘娘她……”阿碧正要回答,腊梅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沈司衣,你问出来没有?”
阿碧忙迎上,声音立即变柔,“还没有,劳烦姐姐帮我跟太后说一声,半天之内,必有结果!”
腊梅急道:“那哪还来得及?太后要我马上把她带去仁寿殿,亲自审问。”
阿碧哪敢怠慢,不情不愿地将陆贞带到了仁寿殿,重重一推,陆贞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娄太后用指尖抬起她伤痕累累的脸,“啧啧,伤得可真够重的,哀家都心痛死了。”
陆贞抬眼看她,“太后娘娘风云再起,微臣佩服至极。”
娄太后心里快活,听了这些话非但不怒,反倒笑起来,“还是你会说话,萧观音那个贱人被我关在含光殿,只会一个劲痛骂,哪像你这样嘴甜。果然是未来的太子妃啊,有气度!要不是知道了你的实情,哀家还真能被你骗倒了,以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姑娘。”
陆贞咬唇不答。
娄太后接着道:“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把你手上的瓷器和丝绢生意交出来,我就饶你一死。”
陆贞冷冷应道:“官窑和织造署,都是北齐官署,又不是陆贞私产,还来交不交一说?”
娄太后的笑容立即消失,“可是没有你的密押,吐谷浑的人即使收到了瓷器也不会付钱,更别说那些丝绢银子,都被你一个人握在手中。说吧,说了之后我还能饶你一死,要是不说嘛,我就把你交给阿碧,她有多恨你,你心里知道得很。”
陆贞强笑道:“太后这么看重微臣,微臣真是有脸面。可是,要是微臣说了,只怕死得更快!”
娄太后的眼里闪过一抹杀意,“陆贞,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那位太子殿下远在天边,现在自身难保,没法子再来英雄救美。”
陆贞无惧地抬眼与她对视,“那太后你就打死我算了,反正现在全北齐都在您的掌握之下,区区几十万两黄金,想必您也不会放在眼中!”
“看来不给你见点真章,你就要嘴硬到底了!”娄太后被这一顿抢白气得肺都要炸开,她站直了身体高喝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回去!”
陆贞挣扎着站了起来,推开来押自己的宫女,平静地说道:“放开手,我自己走!”
她以为自己又会被关进刑房,没想到居然被带到了一间宫室中,一盏油灯亮着,更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萧观音和长公主。阿碧将她丢进去,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再打,可真就没命了。皇后娘娘,长公主,你们好好劝劝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人家好歹也是个三品昭仪,不能说死就死啊!”
萧观音抢着上前扶起她,“阿贞……”
她虚弱地应道:“我没事……只要我不交出官窑的黄金,娄氏不会杀我……”
话还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三日后,她才知道自己被关进了嘉福殿的东厢。萧观音见她醒来极是欢喜,而长公主的态度却不同,在陆贞向她道谢的时候只是冷冷地说道:“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阿湛……你骨头倒是硬。不过,我也是多此一举,你自己都说了,娄氏是不会放着你这个财神爷不管的。”
陆贞苦笑了一下,“娘娘,殿下,你们放心,你们既然在这儿,我想太子殿下肯定平安无恙。”
闻言,长公主脱口便问:“你怎么知道?”
“太后恨死了皇后娘娘,可对长公主您一向不错,这次突然把您也抓到这儿来,却又没有对皇后动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子殿下现在肯定还不在她的手中,所以她才要把我们当人质,必要的时候,可以威胁阿湛……不,太子殿下。”
长公主舒了一口气,态度这才缓和下来,“阿湛就阿湛吧,别口口声声太子殿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私底下你们怎么乱叫的。”
“殿下您说笑了。”她想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不自觉地喊了出来。
萧观音忙扶她躺下,柔声安抚她,“你再睡一会儿,下次娄氏找你,可别犟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交出去,她还会继续留着你生财的。别一不小心惹怒了她……即使不杀人,而折磨死人的方法,其实还有很多种。”
想起阿碧的鞭子,陆贞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这才说道:“皇后娘娘,麻烦你照顾我了。”
萧观音摇头,感慨说道:“咱们现在都是一船的人,还分什么皇后女官的。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陆贞看着她平静的眼神,也跟着长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九鸾钗,轻贴在脸上,“娘……您要保佑女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又被萧观音推醒扶着坐起来吃饭,一看她的侧脸,萧观音便取笑道:“说起来也是昭仪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说着便拿了一面铜镜过来给她照着。看到镜中脸颊上的花纹,陆贞自己也笑了,“是我这根钗子上的花纹。”
“咦,好像是一个小篆,我认认,是个‘瑾’字!”
闻言,陆贞大奇,“‘瑾’字?我以前还没注意过。”
陆贞头才刚凑近铜镜,就听到长公主惊道:“你怎么会有这支九鸾钗?”
说话间她已经拿过那支钗子仔细看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支!”
陆贞不可置信地问道:“殿下,您……认识这支钗子的主人?”
“这是母后当年赐给瑾姑姑的东西,我当然认得。你从哪里拿到的?”
“这……这就是我娘唯一给我留下的遗物!”
听到陆贞的话,萧观音和长公主同时惊呆了。
长公主细细打量了陆贞,良久才道:“现在才发现,你的眉眼,还真和姑姑有七分相似,观音,你还记得你刚来北齐的时候,曾有位陆夫人进宫看过你吗?”
“记得,她不是原来跟着郁娘娘的内侍长吗?就跟现在的阿璇一样,当时娘娘还说,我跟她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萧观音努力地回忆着,不自觉惊呼道:“啊,陆贞,难道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亲娘?”
至此,陆贞苦苦追寻的身世之谜终于有了结果。
原来她母亲名唤薛瑾,是郁皇后的内侍长,被指婚给了威烈侯陆谦,而陆贞现在认的这位陆逊陆尚书,正好就是她亲生父亲的远房堂亲。
当年郁皇后自知中毒,却因为担心一双儿女的安全,虽然怀疑娄氏,却又苦于手中没明显的证据,没有贸然向先皇告发。薛瑾进宫探病,郁皇后就把半瓶自己没有吃完的毒药交给她,请她代为查明此毒的来源。薛瑾多方探查,终于找到此毒是娄氏之父从高丽所购的证据,可这时郁皇后却已经支撑不住了,撒手西归。娄氏知道薛瑾握着自己的把柄,就多方追杀她,当时陆侯爷正好奉命镇守南梁边境,娄氏就伙同南梁叛臣侯景,将他陷害至死。
后来娄氏宣布薛瑾因为思念故夫幼子,暴病而亡,其实是因为娄氏抓住了她的儿子严刑拷打,意图逼薛瑾现身,结果没想到,她抱着陆贞的哥哥跳入了洛水之中。
谁也没想到薛瑾还活着,并已经怀了孕。
至此,陆贞终于明白母亲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为什么父亲说她出身官家,为什么她心甘情愿做二房,为什么她会有这支九鸾钗,为什么她老是一个人不断地写着元字,还一直跟她说,元贞利亨,就是陆贞名字的由来。
原来她真的不是来历不明的孩子,原来她的身世也是如此显赫,原来……娄太后就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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