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昭帝看陆贞这般形态,只能拣好听的说,也当是自我安慰,“你别着急,阿湛身边有那么多护卫,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我这就给兵部下旨,叫沈嘉彦调集所有羽林军,马上赶去随州。”
元寿惊道:“皇上……羽林军可是您的近卫呀……”
孝昭帝怒道:“都这时候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陆贞冷静了下来,干涩地说:“皇上,不成。就算这样做,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看孝昭帝不解地看着自己,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随州离京城路途遥远,信使快马加鞭,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赶到京城。皇上的羽林军虽然得力,但从拔营到赶到随州,至少也得五天。乱民虽多,但毕竟都是乌合之众……”
孝昭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下令道:“对,你比朕想得更周到。元寿,你立刻飞鸽传书给德州的节度使季周,叫他们全力寻找太子!德州离随州只有百余里,肯定比从京城派人快多了!”
元寿马上就跑了出去。看到元寿走远了,陆贞腿一软,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孝昭帝关切地问她:“阿贞,你没事吧?”
陆贞勉强撑着,“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渴……”她为了掩饰自己,下意识地去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但手一直哆嗦不停,茶水倒得一身都是。孝昭帝实在看不下去了,劈手从她手里把茶壶抢了下来。
陆贞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道:“皇上您烫着没有?我……我怎么这么笨?”伸手掏出自己的锦帕慌慌张张给他擦起了身上的大片水渍。
孝昭帝镇定地说:“我没事,阿贞,你镇定些。”但陆贞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低着头给他擦着衣服。孝昭帝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了她,“阿贞!你冷静点!听我说,阿湛他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贞勉强笑了笑,“是,皇上您说得对,阿湛他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越流越多,却始终保持着笑容。孝昭帝看在眼里,十分不忍,轻轻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别笑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
陆贞笑着摇头,“不行,我得笑。我娘说过,笑得越欢,就痛得越轻,不信,皇上您也笑笑试试?”
孝昭帝按住了她的肩膀,“阿贞,你别这样!阿湛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陆贞再也控制不住,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这样忍着真的好辛苦,自己很努力地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却什么用都没有……
当天,孝昭帝在偏殿召见了沈嘉彦,一个身着武将服饰的男子大踏步走进了昭阳殿,一张满是英气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
孝昭帝见他来了,迎过去说:“嘉彦,朕着急宣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营救阿湛的事。你说说,这件事要如何做才万无一失?”
沈嘉彦先出言问道:“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德州节度使季大人发兵营救太子殿下了吗?”
孝昭帝不掩脸上的急色,“这样还不够。朕虽然已经发了明旨,但还想让你派出羽林军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营救太子。”
沈嘉彦这才放心——原来这次事件和皇上无关。沈家和长公主一直交好,他和高湛也是感情极深,妹妹嘉敏对高湛又是情有独钟,这次事件这般蹊跷,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眼见皇上不知情,他答道:“遵旨!只是如能侥幸救回太子,那些凶手是立即处死,还是押回京城?”
孝昭帝随口答道:“自然是押回京城,好好审理……”他突然醒悟过来,“嘉彦,你是想暗示什么?”
沈嘉彦平静地说:“末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跟随太子殿下出京的羽林郎都是我亲自训练的精英,怎么可能敌不过随州府里那些饿了好几天的乱民?”
孝昭帝霍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沈嘉彦认真地说:“那二十名羽林郎是我最得力的部下,有的在明处保护殿下,有的微服扮成普通的师爷和书童。但末将听到消息,却是那帮流民刚一动手就直接冲着他们而去,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流民能做到的。”话里的意思清楚无疑。
孝昭帝彻底明白了,无力地扶额道:“这事,八成又和朕的好舅舅脱不了干系。”
沈嘉彦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了,现在他只说:“皇上圣心独断,末将不敢多言。”
孝昭帝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从前在宫里做侍读的时候就谨慎聪明,这是好事,可有的时候,过分藏拙也不是件好事。此事既然和娄家扯上了干系,我也不敢相信其他人。嘉彦,太子和你不仅是君臣,也是好友,他的性命,我就拜托你了。无论朝中有谁阻拦,你都要想方设法救出太子。至于凶手……要是抓到了,就秘密给朕送过来,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嘉彦脸色不变地说:“末将自当全力寻找太子殿下。只是皇上,臣妹在宫中做女官已经颇长时间,从未回过京城沈府,末将想接她回府归宁几日,尚请皇上恩准。”
孝昭帝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件事,说:“这没问题,过两天,朕命人送她出宫好了。”
沈嘉彦却直直地看着他说:“末将想今晚就接她出宫。”
孝昭帝悟道:“你是担心她……对,朕命你父亲搜寻太子,你妹妹又在宫中,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个什么手脚……”他欣赏地看着沈嘉彦,“嘉彦,你想得如此周到,真不愧小张良之名。”
沈嘉彦淡淡地说:“末将只是思念妹妹。”
话已至此,孝昭帝叹了口气,吩咐元福道:“元福,你进来,找个人带沈嘉彦去嘉福殿,就说是朕的意思,许他今晚就接沈司珍出宫归宁。”
沈嘉彦跟在一个内监身后,两人看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那内监才恭敬地说:“沈将军,那边就是嘉福殿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钟声,那内监面露难色,沈嘉彦不禁问道:“怎么了?”
那内监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沈将军,今天是宫里太监宫女发月例的日子,我要去得晚了,俸银是不会少,可好衣服就抢不到了。您看,嘉福殿离这儿也不远,要不然……”
宫里的内监对钱财之物都有着极大的热爱,沈嘉彦也不在意,就说:“哦,那你快去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那内监面露感激之色,打了个揖,“外头都说沈大人您面冷心热,今儿个见了,果然名不虚传!那奴才就先去了。您照直了走,到前面拐个弯就看见嘉福殿的宫墙了,只是正门还有点远,你打那座黄颜色的小门进去就成。”一溜烟跑走了。
沈嘉彦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进去,却不想面前出现了三道岔路,他皱了皱眉,选了一条看起来最近的路,却没想越走越远,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就在这时,远处拂来了一阵风,还带着点点花香,他叹道:“深宫里面,怎么也有这么香的栀子花?”
他顺着花香来源走去,不料却看到了一位少女,黑发间插着一朵白花,正愣愣地站在栀子花前,眼含泪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不禁看呆了,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么让人感到内心安宁的。
这少女正是陆贞,因为担心高湛,也没有戴女官的发髻,穿着便衣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想起两人的往事,潸然泪下,也没发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刚好这时一只小鸟飞过,陆贞回过神,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宫中人,大吃一惊,“你不是内监,也不是侍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嘉彦看了看自己的武官服饰,抱歉地说:“在下是羽林将军沈嘉彦,奉皇上旨意前去嘉福殿,不料无意中迷了路,惊吓了姑娘,还请见谅。”
陆贞一愣,“嘉福殿?可这是御花园,跟嘉福殿完全是两个方向啊。”
沈嘉彦有点意外,指着远处那座宫院说:“那不是嘉福殿吗?”
陆贞不解地看着他,“那是徐芳仪住的恒珍殿。”她看到沈嘉彦脸色大变,恍然大悟,“你是外臣,皇上不会让你独自进内宫,只怕是有人故意给你带错了路吧。”
沈嘉彦看着她没说话,陆贞叹了口气,“那你跟着我走吧,这内宫里,路又多,人又杂,要是不小心误入了哪位娘娘的宫室,你一个外臣,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转身走在了前面,沈嘉彦略一思考,跟在了陆贞的身后。两人走了一段路,始终都没有说话,沈嘉彦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放心就带我去嘉福殿?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陆贞微微一笑,“羽林将军官居二品,你穿的正好是二品武官的服饰,再说平常的坏人,只怕不会用那么名贵的天丝锦做鞋面。”
沈嘉彦有点吃惊,“你是司衣司的宫女?”他看陆贞点头承认,又问:“可就凭这个,也不能证明我不是坏人啊?”
陆贞笑着说破,“你怎么就那么想当坏人?对不起,我正好认识沈司珍,天下长得那么像她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位大哥的,只怕还没几个。”她又反将了一军,“再说,刚才你不也是什么都没问,就跟着我来了吗?你就不担心我也会故意给你带错了路吗?”
沈嘉彦本来有点讪讪,听到陆贞这么说,猛然抬头认真地说:“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的眼睛是干净的。”
这话以前高湛也说过,一语勾起了陆贞的伤心事,她半天才平复好情绪,淡淡地说:“是吗?以前有人也这么说。”
紧接着,指了指前方的大殿,“我们到了,你看,院门上写着‘嘉福殿’三个字,我没有骗你吧?”
沈嘉彦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心中有着小小的失落,施礼道:“今天多谢姑娘了,改日我托人到司衣司致谢。”
陆贞回了个礼,“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沈嘉彦脱口而出,“等等!”
陆贞疑惑地回头看他,他语气缓缓地问道:“还没请教姑娘姓名。”
陆贞想了想,“我叫玲珑。”她欠了欠身,这才走了。
入夜以后。
阿碧和一个小宫女正走在宫道上,看到突然从面前经过,里面隐隐约约有着男人的身影,不由得疑惑,“这么晚了,内宫里面怎么还会有男人?”
那小宫女很快就跑去打听了一番,一会儿回来禀报,“大人,这车驾是沈司珍的,皇上特许她哥哥沈将军接她出宫归宁。”
阿碧一时不解,“用得着这么着急吗?明天早上走也来得及啊。”她走了几步,突然醒悟,“不对!太子殿下刚一失踪沈司珍就急着出宫,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心里担忧高湛的安危,也顾不了那么多,高声道:“我现在就回去,你去找内监要一份宫门抄来!”
回司衣司后,她抚摸那份写着“令沈国公沈天雄调集属军,全力营救太子”的宫门抄良久,内心焦急如火——事情如此紧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想了片刻,对身边那小宫女说:“你不是认识仁寿殿的元喜吗?帮我带个信给他,就说我这有太后的一件凤衣,还想请他指点一下到底该绣什么花纹。”镇定地从台上摸出一块黄金,递给了她。
太监们最爱的就是黄白二物,元喜很快就来见了阿碧。阿碧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只盒子放在他的面前,里面的宝石闪闪动人,看得元喜目光都挪不开了。阿碧这才道:“公公,事情紧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块宝石价值一千两黄金,阿碧只想用它来买一个消息。太子殿下现在哪里?”
元喜果然脸色一变,将盒子推回阿碧面前,“沈大人,奴才可不敢随便收你的重礼。”这番举动更坚定了阿碧的判断,她连忙说:“公公不必推辞,我知道您担心什么。阿碧官职卑微,上面发生的事我全都不懂,也不敢懂,只是……”她说到这里,脸红了一红,一副小儿女的模样,焦急地说:“我的未婚夫婿是位羽林郎,他这次运气不好,被挑去跟着太子殿下出了京。现在他生死未卜,我要是成了望门寡,那……那可怎么办啊?”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元喜同情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阿碧看他口气有所松动,更加哭得厉害,“元喜公公,阿碧不求其他,只想知道他是生是死,要是死了,我也就跟了他去了,要是还有半条命在……公公,求你给条生路,让我爹派个人去寻寻他,哪怕是瘸了残了,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
元喜下意识地问,“令尊是……”
阿碧顿了顿,说:“家父是刑部四品主事,我那未婚夫姓郑,是威烈将军的亲侄子。”
元喜有点踌躇,“不是我不帮忙,只是我也没听太后提过太子殿下到底在哪儿。”
阿碧哪里能等他犹豫,趁热打铁地说:“公公现在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留心帮阿碧打听就是,要是我那苦命的夫婿能逃出生天,我们全家一定把您当再生父母给供起来。别的不说,等您出宫的时候,一定给您安排一间大宅子,再挑几个聪明的孩子给您养老送终……”她又将那只盒子不动声色地塞进元喜的怀里。
这番话说到了元喜的心坎里,他下定了决心,“沈大人,以后那些事咱们先别提,倒是娄尚侍今早来陪太后娘娘说话时,提到了八风渡、吴江镇两个地名。你留心让人查一查,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第二日,陆贞正在处理司衣司的事务,只见阿碧一径走了进来,面色不佳地呵斥一旁的宫女,“你们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两个人,陆贞一挑眉,就见阿碧直截了当对她说道:“我知道这些天你都在防着我,可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救太子殿下?”
陆贞满心的疑惑,但还是担心高湛,出声问道:“怎么救?”
阿碧咬着自己的嘴唇,“我这边有消息,殿下他八成是被困在吴江镇了,围着他的人攻得很猛,好在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她送走元喜后,又连夜打探了其他的消息,确定无误后,一大清早就来找陆贞——只有陆贞才能请得动皇上,才能救得了高湛。
陆贞心里一阵欢喜,但有点不太相信阿碧,狐疑地问:“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碧也不隐瞒,“我收买了仁寿殿的内监,是他们告诉我的。”
陆贞迟疑着,“我凭什么相信你?”
阿碧冷笑了一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救太子殿下!你以为我是来求你?要不是我惹不起太后那边,我早自己动手了。可现在就算我有心想救殿下也没那个本事。只有你陆大人和皇上交好,才能请他调动兵马尽快搭救太子殿下!”陆贞再无怀疑,立时站起身,“好,我信你,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昭阳殿!”
两人急匆匆赶去昭阳殿,等了良久,才见元福面带异样地走出来,看着陆贞说:“皇上正和太后娘娘说话呢。两位大人前来参见,不知是否有什么急事?”
阿碧着急地说:“我是为了……”
陆贞却看出元寿有点不太对劲,拉了拉阿碧的衣袖,打断她的话,看着元寿说:“没什么大事,我们就是想问问公公,用随州云锦新改的龙袍,皇上穿得满意吗?”
她在“随州”二字上加重了声音,元福也聪明地回道:“皇上本来觉得还不错,可后来太后娘娘看了后,觉得那云锦也很一般,刚才还发了不小的脾气,让人收回来重做呢。依我看,你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陆贞不禁心中一凛,“多谢公公提醒,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阿碧也听出两人话里含着玄机,跟着陆贞出了昭阳殿,才问她:“刚才你们打什么哑谜?是不是……”
陆贞面色平常,口中却是小声说:“别说话。”给阿碧使了个眼色,阿碧心领神会,目光往后略一打量,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露出一抹宫女的服饰,显然是在监视着她们。
阿碧立刻故意放声说:“大人,咱们还是快回司衣司重新找料子吧,要不然太后娘娘怪罪下来……”
陆贞也顺势说:“闭嘴!本座自有主张,要不是你……”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外走,那小宫女一直跟在她们身后。陆贞突然扭住了脚,哎哟叫了一声,阿碧上前去扶她,“大人您的脚怎么了?快靠着这边歇歇!”她装作查看陆贞的脚的情况,低着头对陆贞说:“那是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陆贞小声地对她说:“不错,你既然能去收买仁寿殿的内监,多半也猜到了这件事和太后那边脱不了干系。我推断,元寿刚才是想告诉咱们,皇上虽然派了人去救太子殿下,但却被太后那边拦住了。”
阿碧急了,“那怎么办?要是皇上都救不了殿下,谁还能有办法?”
陆贞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了长公主的身影,“还有一个,一定会帮咱们。”她是阿湛的亲姐姐,一定不会看着阿湛死却不救的!只要自己能出了宫,阿湛就有活命的机会!
另一边,陆贞焦急地在一个偏僻宫室里等待阿碧安排。良久,阿碧悄悄地推门进来,“阖闾门那边的侍卫都认得我们,所以只能从前宫的端门走。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换上这套衣服,装成跟我爹上朝的亲随,趁待会儿入值的官员出宫时,跟他一起混出去。”
陆贞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刚才元寿也派人给我传了消息来,皇上果然已经被太后软禁了,她还派人拦截了皇上的圣旨,不让朝廷派援军去救殿下。”
阿碧着急地上前给陆贞穿好衣服,“那你马上就去!”
陆贞点了点头,“我要是被发现了,你就想法送信出去,虽然有些不够妥当,但要是万不得已,还是用得上的。”阿碧一径把陆贞推出了门,“我爹留着长须,脸上这个地方有一颗大痣,腰里总是佩着一条红色的玉带,你认清楚了。”
内宫门外,大臣们刚刚下朝,陆贞捧着一叠文书,小心地打量着附近的官员,接近了一个走得很慢的中年男人身边,“沈大人。”
那男人果然一脸不满地说:“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来得这么慢?”
陆贞也说着先前准备好的话,“大人,小的刚才一时腹痛……”
没想到沈悟觉见到了她的脸,心里吃了一惊,“怎么是你?阿碧她……”
陆贞看他认出了自己,连忙说:“事情紧急,沈大人,我们耽搁不起。”
沈悟觉脸色不快,甩了甩衣袖说:“跟我走吧。”
两人走到端门前,侍卫们正在检查大臣和他们亲随的腰牌,人群已经排成了长队,沈悟觉站到了末尾,却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手本也忘拿了。”
他带着陆贞走远了,这才厉声道:“陆贞,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动阿碧,逼她让我带你出宫。可我既然认出了你,就不敢担这个风险。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就扬长而去。
陆贞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广场一旁放着的几顶轿子上。她趁四下无人,溜进了一座轿子里。果然没多久,轿子就被抬起往外走,陆贞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人一把抓住了脖子从轿箱下提出来摔在了一旁,“你是何人,竟敢混到这里来?”
她心里一慌,自己被人发现了!却感到那人用在自己脖子上的力气消失了,他愣愣看着她,“怎么是你?”
陆贞这才看清面前这人竟然是沈嘉彦,她咳嗽着说:“我忘了你也是二品。”
沈嘉彦正准备说话,轿夫已经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沈嘉彦连忙回答:“没事,不小心撞着了头。你们继续走吧。”
他看陆贞平复了气息,这才低声问她:“你想藏在轿子里混出宫去?”目光变得凌厉。
陆贞艰难地说:“我不是坏人。”刚才那一撞,她整个人差点就昏死过去,沈嘉彦本就是武将,又以为自己是刺客,下手哪里会轻?
沈嘉彦还没说话,又有侍卫在外面说话了,“沈将军,打扰了。”原来是快要出皇宫了,正要做检查,来不及多想,他就把陆贞塞回了轿箱里,自己又坐了上去,用官衣挡得严严实实的。侍卫已经掀开了轿帘,凑趣说:“倒是很少看到沈将军坐轿出宫。”
沈嘉彦一脸平静,“昨儿出宫打猎,伤了腿。”
轿子顺利被放行出去,沈嘉彦这才扶出了陆贞,问她:“你要去哪里?”
陆贞肯定地问:“北城,朱雀街。”
沈嘉彦立刻大声吩咐,“阿七,去朱雀街!”
两人挤在轿子里,陆贞尴尬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嘉彦仍是淡淡的,“我相信你!”
他心里虽然激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将陆贞送到了长公主门外,看她拿出一块玉佩后,果然进了长公主府,这才若有所失地走了。
陆贞却是十分焦急,虽然进了府,却听说长公主去了城外,只能在府里等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日暮西山,才听到屋外有轿子进门的声音。
陆贞顾不了许多,奔出门来,果然见一顶轿子停在了门里,来不及多想,就跪倒在地,“奴婢有要事求见公主殿下!”
那轿子里的人掀开了门帘,两人面面相觑,都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是嘉敏!
嘉敏不悦地说:“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陆贞收声不语,管家从一旁走过来,对嘉敏说:“表小姐,这位姑娘是来见公主殿下的。”他转头对陆贞说:“公主殿下她刚传信过来,说今晚要在双福寺留宿,怕是回不来了。”
陆贞急了,“那你能马上安排人送我去吗?”
管家有点迟疑,“能是能,可是双福寺在西山那边,离这儿可有三十里啊。”
嘉敏看两人神神秘秘的,在旁边哼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贞却想到了她一直喜欢高湛,心念一动,“沈大人,我有件要紧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嘉敏不屑地说:“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哎,你离我这么近干吗?”
陆贞这时已经凑到了她耳边,“你想不想救太子殿下?”
两人回了房间,细细说了一遍,嘉敏果然心急,“那我马上送你去双福寺!”
陆贞却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来不及了,多耽搁半天,太子殿下就多半天的危险!沈大人,我知道沈国公长年镇守平州,那儿离随州也不过三百多里。您是沈国公的掌上明珠,自然有办法马上通知您父亲。只要他悄悄派人到吴江镇把殿下救出,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嘉敏心中大喜,“那容易,我家养的有飞鸽,马上就能传信到平州!”
陆贞这才觉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气,“陆贞替太子殿下谢谢大人了!”
嘉敏听到她这句话,自己先上了心,“要是今天我没来这看公主表姐,或是表姐不在京城,你准备怎么办?”她心中暗想,你陆贞是什么人,凭什么替高湛来谢谢我?再想到两个人的恩怨,更加觉得气不打一处出。
陆贞呆住了,“那我会自己想法去平州。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见到殿下!”
嘉敏更是生气,坐回了椅子上,怒道:“好个多情的陆大人!可是现在,我偏偏不想给我爹写信了。”
陆贞大惊,“沈大人,人命关天,这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
嘉敏无所谓地说:“我不是开玩笑,就算救了殿下回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得罪了太后不说,恐怕还会连累我爹。凭什么到时候你们俩双宿双飞,我却在一边受气?”
陆贞知道她的心结在自己这里,一咬牙,“沈大人,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太子殿下。”
嘉敏却不相信她,“你骗谁啊?你要不喜欢他,能跑到这儿来吗?”
陆贞只能继续编织谎言,“我没有骗你。太子殿下虽然喜欢我,可我还没入宫的时候就早订过亲了。我今天做这些事,只是想报他的救命之恩……沈大人,你要是能救殿下回朝,就是立下了大功,皇上他肯定会下旨,成全你们这一对璧人的。”
嘉敏果然有所心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贞,陆贞又道:“只要殿下能够平安回宫,陆贞情愿终老宫中,绝不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嘉敏却慢悠悠地说:“我还是不信。”
陆贞举起手,“苍天在上,我陆贞此后与太子殿下再无任何男女之情,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沈大人,你现在可以写信了吧?”
嘉敏转了转眼珠,“不行,你不喜欢他,可他硬要找你怎么办?”
陆贞一呆,“最多他平安回朝之后,我出家为尼就是。”
嘉敏阴阴地笑着,“出家也不保险啊,俏尼姑会公子的事情戏文上多着呢。除非……”她笑着拿起了一旁香炉上的三支香,“除非你愿意把尼姑的戒疤烧在脸上。”
陆贞果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嘉敏一步一步逼近,“表哥看上你,只不过是因为你这脸,只要你毁了容,他就算回了京,也不会喜欢你的。”
陆贞闭上了眼,“你敢对天发誓,我按你说的做了之后,就马上写信给沈国公?”
嘉敏眼看自己心愿即将达成,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殿下就是我的未来夫君,我怎么会不全心全意地救他?”
陆贞叹了口气,“好!你烙吧。”
嘉敏却停住了,“我可不想让表哥他恨我,记住,这戒疤,是你自己愿意烙的!”话里的意思清楚无误。
陆贞抢过她手里的香,狠狠心,想往脸上按去,却迟疑了。嘉敏着急地说:“烙啊,烙啊!怎么,你下不了手了?”陆贞只能咬牙把香往脸上按去。就在这时,一样东西飞了过来,刚好打在了陆贞的手上,她一哆嗦,香掉在了地上。
这个变故让两人一起回头,只见沈嘉彦站在门口,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们在干什么?”
嘉敏惊道:“哥哥!”
沈嘉彦快步抢进屋里,对嘉敏怒目而视,“逼人毁容!嘉敏,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嘉敏吓坏了,“我,我什么都没干,陆贞,你快跟我哥哥说啊,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
陆贞犹豫了一下,方道:“沈将军,你误会了。沈大人她并没有逼我毁容,她只是以为我是太后那边的奸细,想要审问我罢了。”
陆贞又说:“我偷偷出宫,就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求见长公主殿下。沈将军既然是沈大人的哥哥,想必一定也会对我的建议感兴趣!”
没几日,宫中上下就传出太子已死的消息,孝昭帝怒极攻心,顿时就晕了过去。
娄太后无可奈何,宣召了陆贞前去陪伴孝昭帝,陆贞这时已经得了消息,欢欣地走去看孝昭帝,低声对他说:“皇上,您别大声,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阿湛他平安无事,很快就要进京了。”
两人从昭阳殿走出来,一路看似亲密地绕着太液池散步。陆贞低声将经过向孝昭帝说完,孝昭帝愁云稍缓,笑着说:“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
陆贞冷静地说:“全靠沈将军他智勇双全,才能平安把阿湛救回来。”
孝昭帝又想起另一件事,“等阿湛回来,你们俩的误会也该澄清了,到时候,朕来做主,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
陆贞想起之前和嘉敏约好的事,心底划过一丝阴霾,对孝昭帝说:“皇上,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阿湛还没有进京,您还得再装一装,才能瞒过太后娘娘。”
孝昭帝脸色也黯淡下来,“对,我光顾着欢喜了。”
他苦笑着,“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次想害阿湛的人居然是母后。呵,这些年,我虽然知道娄家的人一直和阿湛作对,但没想到母后她竟然……”
陆贞不知道自己怎么劝慰才好,只能说:“皇上,子不言母之过。”
孝昭帝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说:“我现在才明白观音为什么那么恨她。”
陆贞叹了口气,“皇上,我虽然不知道以前你和贵妃娘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我还是得提醒您,您都快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说到这里,孝昭帝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苦涩,“开始是我不想见她,后来,是母后把她软禁在含光殿里。我其实早就不生她的气了,可是,那次的事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只要她肯来昭阳殿主动找我一次,我早就……”
陆贞劝着他,“皇上,骄傲的人,往往是最爱犯错的人。这些天,我老是问自己,要是上次阿湛走之前我能放下面子主动去跟他和好,那么这些天,我说不定也能少受一些罪。”想起两人以后再也不能和好了,心中满是伤感。
孝昭帝这才看出她一直强颜欢笑,不解地问:“阿贞,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憔悴了?”
陆贞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我没事,只是皇上,你要真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请听我一句劝——两个人,只要还在相爱,就别去计较谁先说对不起。”
一番话,说得孝昭帝如遭雷击,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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