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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马啸西风》点评——纵有万般非吾属,伴得白马啸西风

  纵有万般非吾属,伴得白马啸西风

  文/素问

  July,2000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日子过得还很是空虚,本身爱好加顺应潮流,自然的,那几年里零零散散也算将金庸名篇啃了个干净。像大多数武侠FANS一样,曾为天龙的大气拍案叫绝,时常把杨过无忌挂在嘴边边,抑或是通宵地猛攻金庸群侠传,为一次小小的升级兴奋不已――

  一度地,就以为自己已是一个很地道的金庸通了。

  待读到白马,已是临近毕业的时候。不记得可否曾有人向我推荐一阅,只是出于对武侠的饥渴,对枯燥习题的排斥,没在乎眼前摆着的只是本缺了十几页的破书,皱了皱眉头,便上了手。回想起来,当初只是这么随便一翻,翻出的震惊、翻出的忧伤、翻出的感动,又岂止是随便两字即可轻易道尽的。

  合上书的那一瞬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的。

  那年十五岁,少不经事的年龄,尚不像独孤兄一般有荡气回肠、五内具焚的感觉,但心底深处,那种浅浅的悲哀,是从来都挥之不去的。并非作家文人,也不敢说《白》在中国文学史上就一定有多么卓越的地位,但心里所崇尚的,一直便正是这朴实无华的文风――

  没有华丽的词藻或是文字,那么淡淡的字里行间,深藏着的喜愁悲欢,仿佛就是真实可触的。甚至常是在合眼的刹那,恍惚间就似望见在通向玉门 关的沙漠之中,一位姑娘牵着一匹白马,向东缓缓而行。最初的最初,伤心而来,最后的最后,亦是伤心而去。风从西面来,夹杂着哈萨族人的祝福高昌古国的腐灰,大漠上白马浅浅的足印,终将被这西风下的流沙轻易覆盖。可白马上伤心人心头的痛楚,也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被抚平的吗?

  李文秀实在是我眼中最可爱的女子,金庸笔下聪明美丽的佳人固然不少,却多是难以让人恭维。不是很喜欢锋芒毕露的女子,欣赏的是阿秀身上含蓄莫大的感情。她生性谈薄,一生渴望的只是一种平静简单的生活,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爱上草原上的烈风、大漠中的狂沙,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为一段童年时不算爱情的往事苦苦等上十年。七八岁的年龄,不懂离愁,没有悲伤,两个孩子从相识,相知,到很自然地走到一起,那是最最简单的东西,也才是阿秀一生的最爱。有时常常会想,当她将要离开苏普的时候,当她躲在板门后掩面哭泣的时候,她可曾想到过,这么一别,竟已是注定了一生的寒冷与孤寂?

  总有些事,是聪明如她也不能预言;总有些话语,是年少时所不能了解。弹指一挥,牵着的手一放竟已是十年,草原上哈萨族人的笑脸一如从前,可帐外山丘上那个汉人少女的心,却再也会不到从前幼小时候迷惘的心境了。

  喜欢文秀,却也是从来不怪苏普的,心里都很明白,再熟悉的朋友到最后都会变陌生,何况又有这样的时代背景、这样的民族尖峰。只是当他向“李英雄”提到当年那个模糊的童年玩伴、提到那对恋人墓前的蝴蝶、提到那只已打碎了的玉镯时,心里仍然是有一些苦涩的。善良倔强的他一如从前山丘上那个杀狼的少年,像是从来都不曾改变,怎的就单单淡忘了十年前那个曾陪他走过童年的女孩、忘了那些凄凉甜蜜的歌声、忘了他打下的第一张狼皮啊。

  爱与不爱,真地是很没有理由的。你深深爱着的人,却又深深地爱上了别人,那又有什么法子?苏普纵是神仙,又怎会想到,在他和阿曼言笑晏晏之时,小山坡后,另一个姑娘正在黯然伤心。

  阿秀的感情,真是含蓄的。不像阿曼对苏普,时而焦急惊惶,时而笑靥如花,昭然可见。文秀的脸上,永远都只有淡淡的忧伤。角斗场上,为苏普的胜利而庆祝的人群之中,你找不到她的身影,而那个在厄运临头,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给他支持的人,却必然是她。

  常有人形容神雕的爱情惊天动地泣鬼神,为杨过十六年痴情等龙女惊叹不已,可是谁又曾想过,在远离喧嚣中原的大漠,文秀已为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童年伙伴空自寂寞了整整十年。

  如果说杨过在孤单之时,还可以藉以龙女在天涯另一端对自己的思念自我安慰的话,那么这个固执的姑娘又是靠什么来信守着年少时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呢?她在孤单寂寞之时,她在黯然伤心之时,她在惦念着别人之时,那人的眼里――又哪里还有一丝她的影子?

  阿秀的感情,真是博大的。从十年前那个玉雪聪明的小女孩,到十年后大漠狂沙下的失落少女,她的善良,是从来都不曾改变的。我不敢说当年阿秀离开苏普是怀着一种多么崇高的思想,那么小的孩子,又懂什么呢?但她心灵深处善良的本性,已是不能被“年少”所掩盖的了。当她于性命不顾救下阿曼,当她在高昌迷宫中急步循声而去,当最后的最后,古道上那衰老的白马终于消实在天地之际时,从前板门后那个掩面哭泣的影子,便清清楚楚地在眼前重现了。

  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已足已让一个落魄的人从伤痛中走出,一个绝望的人从死寂里苏醒,但是,真的,这个固执的姑娘,都从来也没有变过。

  那年刚进高中时,曾与从前的老班长有过一次长谈,她说她的心底深处一直有这样一幅画面,那是在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中,铁珊瑚临死前为岳鸣珂而吹的一段萧声,“珊瑚心中无限凄酸,把玉箫凑到唇边,轻轻的吹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后,在我离开上中以后,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所提到的那个故事,记得当时她眼中那虔诚的目光。

  那个时候,竟似有许许多多相似的情景从眼前闪过,是萧峰自尽在两个民族对立战场上的悲壮,“抽出断剑,插入左胸,即时毙命”;是程灵素为心爱之人吮毒至死前的心酸,“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是殷素素跟随丈夫而去的坚定,“说着凄然一笑,突然间双手一松,身子斜斜跌倒,只见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还有,就是『白马啸西风』中,李文秀离开大漠时那平淡而又隼永的结局---

  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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