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世间入魔之人多矣,难道你以为,这便能让我这个戒律院首座离开悬空寺?能够让我离开悬空寺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
宝树大师法像威严,看着宁缺喝道:“我要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冥王之子!看你血腥冷酷,又自污入魔,若真是冥王之子,便是夫子也不会保你!”
宁缺盯着这位高僧明若宝石的眼眸,沉默了很长时间。
去年冬天在长安皇宫前,他当着全世界的人宣布了自己的身世,甚至从更早一些时间,当大唐军方查出他与将军府的关系时,世间便出现了一个传闻。
那个传闻里说,光明大神官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经看出宁缺便是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先前曲妮玛娣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
宁缺曾经因为这个传闻而紧张迷茫过,在经过夫子开解后才渐渐释然,而且背靠书院,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传闻。
曲妮玛娣先前提了,宁缺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是老尼姑羞怒悲愤的发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而此时宝树大师的话,却让他变得有些凛然。
宝树大师来自悬空寺,不是黄口稚儿,不可能凭着传闻,便公开指认他这个书院弟子是冥王之子,要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严重的指控。
让宁缺心神凛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前些天在瓦山上见到佛辇时的jǐng兆,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jǐng兆预指何事,难道便是这个指控?
“这就是名门正派为私仇寻找大义名份的典型过程?”
宁缺看着宝树微讽说道:“我很庆幸书院也是世间的名门大派之一,若我真是个普通修行者,岂不是会被你们陷害到连渣渣都剩不下来?
宝树大师说道:“我说你是冥王之子。自然有我的证据。”
宁缺说道:“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好奇,因为直到今天为止,世界对冥王之子的怀疑对象。他依然牢牢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占据第二名的隆庆皇子如今已经消失在荒原中。
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不可能表现出来任何的紧张。
宝树大师静静看着他。从僧袖中取出一个铜铃挡。
那个铃铛铜sè寻常,式样却有些独特,体裁圆阔,看上去更像是一口小钟。
歧山大师看着那铃,神情剧变,厉声喝道:“宝树!放下那铃!”
宝树今天很明显对自己的师叔没有任何尊敬,他神情漠然看着宁缺,右手提着那只铜铃,说道:“此铃名为盂兰。又称净铃。”
看着这只铜铃,程子清记起了师兄曾经提过的某样佛门法器,眼瞳微缩。不可思议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盂兰铃?”
洞明大师看到这只铜铃后。已然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这铃的名字。不由震惊无语,曲妮玛娣则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
秋风从殿外进入,拂动他指间那只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铃声清脆但绝对没有一丝寒冽的意味,显得无比柔和而悲悯。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宁缺便记了起来,前些天在瓦山山道上,未见佛辇至,铃声已然先至,其时翠鸟蹈而迎之,神妙异常。
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似乎有些麻烦将要发生。
宝树大师指拈铜铃,慈悲说道:“盂兰花生长于极西净土,最能知邪镇祟,此铃所用之铜在漫漫盂兰花田里静养无数万年,最为纯净,后铸身为铃,随佛祖在世间苦修无数年,渐有佛xìng自生。”
宁缺看着大师指间的铜铃,忽然说道:“看大师的介绍和诸位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你接下来肯定要说这只铜铃能够找到冥王之子的下落。”
宝树大师肃容说道:“不错。”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铜铃真这般好用,西陵神殿何至于为了寻找冥王之子害死了那么多人,光明大神官又怎会被囚禁十余年?”
宝树大师说道:“那是因为当年冥王之子刚刚降临,还没有苏醒的缘故。”
宁缺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冥王之子已经醒来?”
宝树大师说道:“冥王之子苏醒,自有天兆,不然光明神座又怎会越狱出了桃山,要去长安城找你?”
宁缺说道:“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手里这个铃铛是不是传说中的盂兰铃?也许是你在寺里哪间禅房里拣的,赶紧还回去吧,不然那禅房里的老和尚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系在裤带上的铜铃不见了,岂不是要吓死。”
这是一段笑话,这是一段对佛宗极不恭敬,对烂柯寺极为亵渎的笑话,然后佛殿里没有人发笑,人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宝树大师看着他说道:“如果只是普通铜铃,你为什么不听一下?”
宁缺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不觉得这样看上去很蠢?”
宝树大师平静说道:“若净铃对你没有任何影响,那你自然便不是冥王之子,到时候悬空寺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宁缺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看着他认真说道:“此乃我书院镇院之宝天罗帕,能伏世间一切邪魔外道,而我现在很怀疑佛祖是冥王之子,你要不要把他老人家的骨灰挖出来,让我用这帕子扇两下试试。”
凭由他百般恶毒嘲弄讽刺,宝树大师自平静不闻,说道:“我可以让你试试。”
宁缺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怀疑大师你是冥王之子,我怀疑的是佛祖。”
宝树大师忽然微笑说道:“十三先生,你怕了。”
……
不是怕而是jǐng惕,是在山道上听到铃声后,便对佛辇生出的jǐng惕不安。
宁缺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下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恐惧。因为自己是冥王之子的传言,本来就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桑桑。
宝树大师沉声说道:“你想走?”
宁缺正准备反言相讥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很疲惫很轻的声音。
“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他听出来是歧山大师的声音。身体不由变得有些僵硬。
歧山大师佝偻着身子,坐在蒲团上,枯干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只有宁缺能够听到:“哪怕杀死宝树,也不要让那个铜铃响。”
宁缺感到一阵寒意,能让歧山大师如此紧张,那净铃定非凡物,最关键的是他想起了那天夜里与大师在松溪畔的那场对话。
……
“所以……拯救世界的前提,就是杀死冥王之子?”
“除了杀死,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比如让他修佛清心,然后被光明净化?”
“大师……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是在说我。”
……
难道自己真的是冥王之子?宁缺仍然在面带笑容在与宝树斗嘴,但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笑意。寒冷无比,甚至有些恍惚。
他望向宝树大师,问道:“既然摇铃便能确定谁是冥王之子。那这些天你为什么一直不摇。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来摇?”
宝树大师说道:“净铃乃佛祖法器,使用自然有严苛的条件。需要闻声者与铃体在一段距离之内,而且需要颂经以清心。”
宁缺说道:“那我只要离这破铜铃远些,你岂不是拿我也没办法。”
宝树大师说道:“如果你不敢听,也是一种证明,而且你今天走得出烂柯寺吗?”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说完这句话,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感觉很是潇洒随意。
事实上,他是在准备接东西。
被他用身体挡住的桑桑,从身上解下箭匣,准备组弓。
“当然,为了替书院洗去嫌疑,我愿意委屈自己听听。”
宁缺看着宝树微笑说道:“请大师颂经清心,我还真想知道这铃声有什么古怪。”
他已经做好准备。
下一刻桑桑把铁弓递到他手中,便是箭shè宝树。或许一箭两箭shè不死对方,他会把十三枝铁箭全部shè完,然后带着桑桑逃离烂柯寺,再也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宝树大师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说道:“我虽然没有与七念一道修闭口禅,但我也懂得一些默经的法门。”
听到这话,宁缺心情骤紧。
所谓默经法门,自然指的是不需要颂经以声,便能起到作用,先前他在一心二用之时,宝树大师或许已经在心中默默读完了那篇启铃的经文!
宁缺知道自己必须动了。
铁弓还没有递到他手上,便只能握住刀柄。
他手腕一翻,沉重的朴刀,挟着昊天神辉隔空砍向宝树大师!
同时他伸出左手食指,在身前空中锋利一划!
宝树大师神情不变,左手单手合什,一道浓郁的佛家气息,在他身前幻作若隐若现的大手印,一把握住了恐怖的刀势。
刀势再破,大手印涣散无踪。
然而宝树大师右手上的小铜铃,已经轻轻摇了起来。
……
佛殿里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和曾经在山道上响起的铃声并不一样。
同样的慈悲,却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威严,似乎将要镇荡世间一切yīn秽。
铃声传出佛殿,传遍整座烂柯寺。
烂柯寺里有十七口古钟,或在亭间,或在殿后,或在廊下,或在梅旁。
这十七口古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浑厚宏亮的钟声,回荡在黄寺飞檐之间。
却依然掩不住那道清脆漠然的铃声。
钟声回复助铃声渐飞。
一直飞到瓦山顶峰。
佛祖石像在云中安静,渐渐生出庄严的佛光。
……
(六章结束!我还去写一些,算在一号的更新里,因为今天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而且困倦的要死,担心写不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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