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海畔,寒雪覆黄草,湖面渐渐冰凝,草原男子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捞鱼了
带着毡帽的中年男子看着湖上的画面,沉默不语,线条方硬的脸颊上,渐有铁青胡须生出,愈发显得强悍。一名下属神情恭谨站在他身后:
这支中原商队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好些时日,部落里的头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里等着做什么,如果是等夏末的皮货未免也太早了些,不过看着这支商队给够的银子和货物份上,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
下属看着湖面上的积冰碎雪,低声犹豫说道:“天书真会在这里现世?”
中年男子沉默片竟后说道:“天谕神座自南归来,便放出了天书在荒原现世的消息,想必是从观主那处得到了确认,听闻李青山也曾经在万雁塔上与黄杨共同算过,天书会出现在呼兰海畔,应该不会有错:”
那名下属蹙着眉叉,思忖片底后说道:“大人,属下本不应该质疑,只是总觉得如果把希望尽数寄托在天谕神座所颁谕旨上,未免有些冒险。”
稍一停顿后他轻声说道:“土阳城那边总不能一直瞒着消息,若让朝廷知晓大人您擅离将军府一一而且前些日子传来确认,林零确实是牙,了:”
中年男子看了这名二十年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谋士,想着那名同样忠诚却已然死亡的下属,轻抚鬓角花发缓声说道:“那些事情以后再做处理眼下局面错综复杂,唯有拿得天书奢图再进一步方能破局,与之相较别的事情都是闲事。”
他看着大湖对岸北方的莽莽山脉,面无表情说道:“我相信天谕神座的话,因为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离开山门的通道便在呼兰海。”
那名谋士蹙眉问道:“为什么不进山门去寻找天书?纵使有多方势,力关注,但有能力进到山门的人想来极少,伺机而动总比眼下被动等待的把握更大。”
中年男子沉默看着遥远的北方某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年轲先生没有拿走天书天书便应该还在圣地里。
他不愿意回到山门而是沉默在湖畔等着觅机出手抢夺,除了战略上的考虑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心头的恐惧、一当年他年纪并不大,却已经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些血腥的画面,还有那位冷酷无情,化身万千的老师。
谋士看着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神情,沉默想着不知道大人抢到天书之后后究竟怎么做,献给陛下还是献归神殿还是留给自己?
一卷天书真的能够改变所有的一切吗?近二十年来,谋士跟随自己的大人在诸方之间摇摆求存,看似织了一张极密的网,然而这张网最终却是缚住了自身,渐渐令自己艰于呼吸,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在心中黯然叹息了一声。
中年男子平静看着湖对岸的远处,再次想起自己逝去的老师。
这些年来,出身明宗的他为了保住自己,更为了保住隐藏在长安皇宫里的妹妹,在帝国和西陵神殿之间挣扎求存万般辛苦实不堪言:
而当年他的老师周游于天下诸方势力之间,却像是鱼儿游于湖水之中,惬意无比甚至散发着满足的幸福感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粗糙的手指缓缓抚摩石台,兽皮在风中轻轻颤动站在万丈深渊之前,看着眼前那些纵横相贯的巨大石粱,唐回忆着老师当年叙述中的圣地模样,与眼前这片因为宏伟愈发显得荒凉的世界相对应,久久沉默不语:他缓步走到崖醚,看着黑暗的无尽深渊,默然想着昊天道门能领袖中原千年,自然有其道理,不可轻视,尤其是那座知守观的道人想必真的有抵天之能,对方如此重视此事,想必天书真的留在山门中,只是为何一直没有找到?
他看着脚下不远处那座堆满白骨的殿宇,忽然开口说道:“按照老师的说法,轲先生当年单划闯圣地,并没有把山门里所有人都杀死,事先便有两个流派的弟子提前撤离南下,老师飘然离开之前,确认有很多弟子也已经撤走,除了那些战死的前辈,这些白骨里有很多人是自杀殉教,然后山门被封。”
唐小棠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石粱下那座殿宇,先前已经路过那里,却没有什么发现,好奇问道:“那几个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
一阵风自石粱上掠过,刮起极碎的石砾和衣衫,唐在风中感应着山门里的天地气息,沉默片竟后平静说道:“感受不到,应该已经走了:”
说完这句话兄妹二人向山门深处走去,唐那双像铁树浓花般的眉毛缓缓蹙了起来,当年的那些事情他有很多没有看透彻,这一次寻找天书也有很多事情无法看透,比如此时明明确认那些人已经离开山门,为何他心中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数十年前,轲浩然亲手布下的樊笼,直接把这个房间变成与世隔绝的世界,只要不亲自踏入,便能发现这个世界的存在,可如果你真的走进这个世界,却再也无法走出去,因为这个世界是他亲自送给莲生的地狱:
“嘎嘎……呜呜……你居然学会了浩然划!”
房间中央森然白骨山上,莲生大师看着宁缺,咧开无牙的嘴像孩子般笑了起来,紧接着唇角一瘪像孩子般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处格外沙哑难闻。
宁缺握着朴刀,看着他回答道:“是的:”
老僧目光寒若鬼火,盯着他的脸幽幽问道:“这不可能发生!”
宁缺说道:“就这样发生了了……”
老僧的下一句话来的极快,雷霆一般喝道:“那你岂不是入了魔!”
宁缺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回答道:“是的。”
老僧凛然问道:“你不恐惧?”
宁缺应道:“死亡面前,我不恐惧别的任何事情。”
老僧嘲讽说道:“可你还是入了魔。”
宁缺皱眉说道:“所以?”
老僧厉声尖啸道:“入魔的人都必须死!”
宁缺说道:“可你还活着。”
老僧缓缓摇头,微嘲说道:“这是两和完全不同的选择。其实我大明宗不过是藏在黑夜里躲过昊天神辉的长青苔的石头,虽然号称不敬昊天,但实际上却是格外畏惧昊天的存在,所以昊天可以允许我们的存在,哪怕是作为光明的对照。而当你拿起那个人留下的这把划,你便会因此而失去所有的敬畏……甚至对昊天的惧怕……这才是真正的魔道,昊天不会允许你们这样的人存在。”
宁缺沉默片煎……然后回答道:“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好。”
老僧怔住了,然后癫狂地大笑起来,浊泪从苍老枯萎的眼角缓慢淌落,他用枯瘦的手指颤我指着宁缺的脸,艰难地压抑住笑的**,喘息怨毒说道:“轲疯子入魔而死,而你又要走上他的老路,我真不知道书院是不是被上苍诅咒的地方,你们会一个接着一个被昊天所毁灭,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命运。”
他盯着宁缺的眼睛,喘息着说道:“你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坚定地走在这条道路上,而你强大的速度越快,死的便越快,你不要奢望能够逃脱这和宿命。”
老僧幽幽问道:“苍天可曾饶过谁?”
宁缺沉默,双手缓缓握紧刀柄,似乎准备向冥冥中的宿命砍上一刀:
然后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的回答。
“人要胜天……何须天来饶?“
这句平淡而骄傲的回答让莲生大师微微动容,他静静看着宁缺,忽然说道:“修行者身前一尺之地……必然是自己的世界。”
宁缺听说过这个说法,却不知道老僧为何这时要说这个。
老僧看着他缓声说道:“你悟了浩然剑……轲疯子隐藏在斑驳剑痕里的划意进入你的身体,那这道遮天蔽地的典笼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宁缺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我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有天地元气正在向房间里渗透,只不过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身体里这道全新的气息。”
老僧慨叹说道:“原来到了此时,你我还是在耗时间。”
宁缺平静说道:“时间,对大家都很公平。”
老僧微笑说道:“我的时间到了。”
宁缺说道:“我的时间也恰好到了。”
话音落处,老僧缓缓举起枯瘦的双臂,丝丝缕缕的残破僧衣,在不知何处飘来的风中缓慢摆荡,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数天地气息从青石墙缝里渗入房间,然后像变成丝丝缕缕的风,围绕着他的身体荡漾了
轲浩然当年留在划痕里的浩然划意,此时有大部分被宁缺吸收用来改造身体,用来打通雪山气海,失去剑意的剑痕徒有其形再无其神,自然无法再支撑这座樊笼,此时虽然石墙间还有残余浩然划意,却已经无法阻止老僧与天地取得联系:
此时魔宗山门外的块垒大阵感应到了天地元气的骤然波动,那些哦响石头上的青苔划痕骤然泛起极耀眼的光芒,黑夜之下的雪峰映着星光,因为天地元气疾速向山门里灌入,带动着石间的郁结气息甚至带动着星光流转起来!
新鲜的充满生机的天地气息,终于穿过残破的樊笼阵来到数十年未至的幽殿之中,然后像洪水一般源源不断灌进老僧枯瘦的身躯。
老僧深陷的眼眸骤然间精光大作,旋即化为晶莹一片,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变得丰实起来,伸在风中的两只手臂更是变得光滑紧实起来!
正如先前所言,他的时间到了。
宁缺的时间也到了。
他完全明悟了小师叔传授给自己的浩然划气,已经能够掌握经过改造的身躯,开始贪婪而强悍地不停吸收冲进房间里的天地气息,然后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纳天地元气于体内,这便是魔宗功法最明显也是最不为世所容的特征!
鲜活而永无止竭的天地气息进入身体后,经由念力打上烙印,然后穿越雪山气海间的通道,便化作了磅薄的力量,通过经络传向身体各个部位,他的手臂,肌肉,骨髅,指尖甚至头发都开始高频率地颤求,仿佛因为强大而友欢欣雀跃!
脚掌落下,啪的一声脆响,踩碎身前的一根白骨。
第二次落下时,脚掌已经踩碎了一大堆白骨。
宁缺掠到骨山间,来到了老僧的身靠。
他双手握刀,朝着老僧的胸口狠狠捅了下责。
刀锋因为柄处传来的强大力量而高速颤我,割裂震荡着周遭的空气,荡着丝丝缕缕白色的端流,寒冷的刀面上符意大作,却竟是比上本身速度来的更加恐怖。
这是他此生最快的一次突袭,似电。
这是他此生最强的一次出刀,如雷。
带着浩然气的电雷一刀,根本容不得眨眼,甚至来不及思考,便猛烈到了老僧的胸前,锋利的刀尖捅进去一小截,老僧才来得及做出反应:
莲生大师此时正在不停吸收天地气息,他的双颊已丰,手臂已复,身上生机盎然仿若初生的莲花,然而他却没有预料到宁缺的第一刀便来的这般浩然无御!
此时的他已经回复到全盛时期一成左右的境界实力。他曾是化身万千俯视苍生的莲生三十二,纵使只恢复了一成实力,也不是这样一刀便能杀死的。
枯瘦的鬼手已经变得饱满,皮肤白暂嫩滑,便如两朵纯洁的白莲花。
白莲花绽放,瓣瓣盛开,刀锋便在花瓣间停驻,无法再向老僧心窝再进一分了
而此时冲破樊笼的天地气息还在汹涌灌入老僧的身体,他还在不断强大:
宁缺闷哼一声,左手重重拍打在刀柄的末端上。
他此时的左手就像是一根沉重的铁锤。
朴刀向着老僧胸口再进一分,刀刀尖处开始渗血。
老僧冷漠看了宁缺一眼工
一道强大到恐怖的精神力,直刺他的识海。
噗的一声,宁缺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水淌落到刀柄上。
左手也再次落到刀柄上。
他忍着剧烈的痛楚,左手再次化为铁锤重重击打在刀柄末端。
刀锋向着老僧胸口深处再进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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