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元终于把那只手挪开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他在喝茶,茶杯和杯托相碰,叮当有声。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张季元笑了笑,把脸凑到她耳边说:“看你吓得什么似的,别怕,我与薛兄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谈点儿事。”
秀米不理他。他嘴里的热气熏得她的耳朵直痒痒。她远远地看见,凉亭那边有几个人倚柱而立,正小声地说着什么。凉亭旁的一株梨树,不知为何,断为两截。
薛举人看完信后,笑道:“丁树则这条老狗,成天缠着我。”
“是不是让你想法在京城替他补个闲差?”张季元说。
“一点不错。他口口声声说与家父是八拜之交,可我在京时与他老人家说起,家父却说从来就不认得这个人。”薛举人说,“又写来这许多诗文,哼!狗屁不通。”
“他哪里知道,今天补了典史,明天人头落地,他倒挺会凑热闹。”张季元笑道。
薛举人道:“倒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犯得着吗?”
随后,薛举人对谭四说:“你回去告诉丁先生,就说信已收到,薛某改日专程登门拜答。”说完,拿眼睛瞅了瞅秀米,又看了看张季元:“既是你家表妹,不妨请他们稍作盘桓,吃了饭再走。”
秀米一听,也不接话,只是拼命摇头。
张季元道:“表妹平时很少出门,今天冷不防在这里撞见了我,吃了惊吓,不如让他们先回吧。”
“也好。”
依然是那个伙计送他俩出门,刚刚走到天井里,猛听得后面两人哄然而笑。
她不知道表哥和薛举人为何大笑,但她听得出那笑声没一点正经。只恨得牙根酸酸的。那谭四一路问长问短:你表哥从哪里来?怎么在普济从来没有见着过?怎么会在这里碰见?既是你表哥,为何吓成那样?秀米只顾低头走路,不一会儿就出了一焕涞募械溃吹酵饷娴拇筇魂一下。那伙计说了声“恕不远送”,就把院门关了。
院外没有一个人。池塘对面的那个钓鱼的老头这会儿也已不见了。谭四道:“这人死了,为什么要把尸首葬到塘中央去?”秀米知道谭四说的是池塘中间的那个坟包,不过这会儿秀米对它不感兴趣。她推了推小黄毛的胳膊,朝池塘对面指了指:“你刚才看见有一个人在那钓鱼吗?”
黄毛说他不曾看见。
“他刚才还在这钓鱼的,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大概是回家吃饭去了呗。人家钓鱼,关你什么事?”
绕过池塘,他们走到刚才那人钓鱼的地方。稀疏的苇丛中,秀米看见一根钓竿横卧在水上,被风吹得摆来摆去。她就过去,把钓竿拿起来看。原来只是一根竹竿而已。上面既没有丝线,也没有渔钩。
奇怪!
黄毛只在那儿催她快走,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普济走去。秀米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似的。张季元从哪里来?他到普济来究竟想做什么?薛举人又是什么人?还有池塘边的那个戴毡帽的老头,她明明看见他在那儿钓鱼,为何钓竿上既没有浮标,也没有线钩?
她隐约知道,在自己花木深秀的院宅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沉默的,而且大得没有边际。
一路上他们不曾碰到一个人。秀米觉得天又高又远,眼前的小渠、沟壑、土丘、河水,甚至太阳光都变得虚幻起来。
到了村中,秀米就让黄毛去丁先生那里回话,自己一个人往家中走去。她看见翠莲正在塘边洗帐子,就朝她走过去,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大嘴,你说……
夏庄到底有没有个薛举人?“
“你是说薛祖彦哪,怎么没有?他爹不是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吗?”翠莲道。
秀米“噢”了一声,就径自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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