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从净房出去时候,果然就只穿了外裙,她满心里还以为王氏会屋内等她,不想出去后母亲已经不,三姑娘不禁有了几分失落。换过衣裙,又到外头一家人坐下来吃了饭。席间气氛虽依旧有几分尴尬,王氏还是对含沁爱搭不理,但含沁敬酒时,她冷冷地瞟了这位科姑爷一眼,到底还是喝了。
场面能圆过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善桃又问了问兄弟事,得知杨家几兄弟到了京城,阁老府自然会安排起居饮食,这才放下心来,几人便议论起了京城几家亲戚事,因善桃外婆家是京城,还有王大老爷现也京城居住,大家也不算没有话聊。吃过了饭卫麒山就给善桃使眼色,小夫妻便起身笑着道,“按理是不该这样早告辞……”
二老爷和王氏都是满面笑容,把小两口送出门去了。二老爷回来又点了点善桐,道,“你和我去书房说话。”
善桐倒是不怕父亲,但却很忧虑含沁和母亲单独相处,没了转圜后是否会受到委屈。她扫了夫婿一眼,见含沁只是微笑,便想:算了,长辈气,受了也是受了,以他水磨工夫,说不定没人一边,他不用顾忌面子了,还能出个奇招呢。
便随着父亲到了小书房落座,二老爷先没说话,用了一盏浓茶,才淡淡地道,“你这个堂姐夫,人不简单。现算得上是亲戚了,你们应当多同他们一家结交结交。不要看他母亲那样,其实这个人很知道进退,小小年纪,便能识人脸色,又是家里长子,要是能够立功,将来西北肯定也是一号人物。”
对外,整个杨家小五房是个大家庭,对内就分了亲疏,这话是对女儿贴心话,善桐自然知道好歹,她低头受过了教诲。二老爷看了她一眼,又叹道,“出嫁三四个月,没有好消息不说,人还瘦了!我料着你就是后悔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心里知道甜苦就好!”
善桐不禁有了几分不服气,她低声说,“含沁才去了前线几个月……再说,近不是年节嘛,老往老九房去,又赶上身上不好,看着才瘦了!”
“老九房,老九房也不太平。”二老爷叹了口气,“什么事都要扯上你们十八房,可你们又没法不和他们亲近……我刚才问过了,这次含沁去北疆,成天到晚地城里城外跑,自己做了山川地势图,考察那附近民情,给耿总兵出谋划策,末了亲自督战……这是他一个偏将活?这操是将军心啊。到末了怎么样,桂含欣领了头功,桂含芳受了伤,安慰他,领了次功,三功才是他,往上报时候,折子里能有他一句话就算不错了。你现是主母了,家事那是小事,这种事才是大事呢,别糊里糊涂,只顾着抓大放小,往老九房家事里掺和。”
这几句话是句句理,句句都现出了二老爷为女儿贴心打算。善桐别不觉得,就觉得娘家人还惦记着自己,事情还没到不能收拾地步——一下仿佛就令她有了底气似,连窗外阴霾天空,看起来都晴明了几分。她便垂下头去,半含半露地告诉父亲,“其实您也知道,含沁城里是有粮号,我……我陪嫁虽不多,可他也不嫌我。家里进项也挺丰富,这都是他叔叔婶婶不知道,日子不算难过……”
“钱算什么。”没想到二老爷反而嗤之以鼻。“含沁那个脑瓜,他会缺钱使?这个爹是一点都不担心。但人这一辈子,不能只看着钱,尤其是男子汉大丈夫,仕途上不要求进步怎么行?难道他要一辈子陪太子读书,就这么出力不落好,给老九房打下手?”
他哼了一声,“你不能只顾着把日子过下去,你心气就这么低?你得想着把日子过好!当时我和你娘京城,进项虽不多也不少,一家人日子难道过不下去?可不是当时往手里搂了一点,现二房还有什么家私可言,还不是就只能看老太太脸色过日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你爹还没退下去,靠着你小四房大爷,西北说话也管用。你不乘着这个时候和含沁一起运动运动,把他位置提拔上来,好歹谋个五品、四品实缺,难道还要等人走茶凉,别人开始挤你们家钱了,你再来后悔?从来财势都是分不开,你以为失势后,浮财能留得住?浮财要是留得住,那也就不叫浮财了!你现大了,回头想想昭明十八年,那时候办点事多难!”
善桐仿佛被谁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就冷到了心底,只觉得自己前段时间浑浑噩噩,就仿佛做梦似,现醒来一看,才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得到了头。她本能地就要附和,可又隐约觉得不对,再一细想,便又觉得父亲其实还是没有跳脱文官桎梏。桂家要倒了,那可就是倾族大祸,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族诛大罪,桂家要倒也没那么容易。含沁和老九房之间关系,是他弱点,其实也是他优势。
就算随着成长,她也渐渐发觉长辈们并非事事都不出错,但到了现什么事都有自己想法了,善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同父亲沟通,她只好轻声道,“但身份摆这里,就是我们不想和老九房掺和,那也……”
“所以这话我从前也不曾说。”二老爷便斩钉截铁地道,“这个去京城位置,含沁必须拿下。刚才毕竟当了你堂姐夫面,有些话我也不好说得太白,他又毕竟是外姓人……话说重了,他又要觉得我们看不起他家门第浅。但现这可是千载难逢好机会,本来我就想着,桂二少爷破了相,不很适合御前走动,这位置几乎天造地设就是给含沁。现好,只要能搬动了桂三少,含沁几乎肯定可以谋求得到这个位置。他性格机灵会来事,又有桂家做后盾,没准得巧就皇上身边献美了?机缘都是说不清事!你看看你大舅舅,不得意时候何等不得意?现就因为见地合皇上口味,虽然官位不高,但日日里有面圣机会。多少大官见到他都要陪笑,就连你小四房大爷都来信说他,‘恐怕将来能带着王家由黑翻红’。要是含沁没这个能力,我也就不开口了,可含沁分明也是个能人……金鳞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就化龙。这风云也是挣回来,这话,你是要往心里去!”
善桐也不禁蹙眉沉思,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可这份差事多美,谁心里都有数。二少爷不能去了不要紧,还有个三少爷呢……”
“这该怎么搬动他,那就是你们小夫妻事了。”二老爷淡淡地道。“我不好多出主意,听说含沁和几个兄弟感情都不错,这件事办下来,好是能办得漂亮一点,也不要伤到了兄弟间感情。”
可这又谈何容易?善桐想了半日,索性不想了,又问父亲,“您和母亲、大哥近都还好?”
她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我看着娘是老了许多……”
“你娘现年纪大了,情绪容易积心里。”提到这事,二老爷也似乎有几分尴尬,“上回回门事,我知道,是伤了你心。我已经狠狠说过她了,连你哥哥都说了她几次。她现倒是收敛多了!心思也渐渐平复下来……你们不要害怕,等过了第一年,你还是要多回来走动。慢慢,事情自然也就淡了。”
善桐一时间真是说不出话来了,要是刚才,也许她还觉得理所当然,觉得母亲确应当受到这样约束。可也许现她正是为感性时候,她忽然间又觉得母亲也实是太不容易了……现这个家里,除了远嫁大姐之外,还有谁和她是心贴心?丈夫是不必说了,连她为关怀榆哥,都不能和她达成和谐——这把年纪了,连个贴心家人都没有。做女儿想起来心里就好像有把刀绞。
可要说是自己一手把她推到了现境地,善桐又觉得这说法并不公平。她是后悔自己不该一心想着报复,把事情做得太绝。可只要她立心要嫁含沁,和母亲决裂几乎就不可避免。母亲走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偏,只是此时要再纠正过来,已经是错恨难返,不能不痛彻心扉了。
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感到了几乎是一样痛楚心口搅动,她突然间有了几分恐惧,她觉得事情再也不会变好了。她和母亲之间关系,就算能恢复过表面上宁静,但裂痕也永远都不可能被真正弥补过来。榆哥越长越大,渐渐地符合了母亲对他预测:他这一辈子也许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成就了,二品大员嫡子,他不可能去从事营生。也就只能过着这清风明月优雅日子,也许能逍遥一世,但却不可能顶天立地,撑起家里天空。他就是有这份心,也没这份力。
还有梧哥,将来万一要是见过生母,万一要是自己琢磨明白了嫡母把戏,是,碍于颜面,他不可能有任何反击。就像是含沁一辈子都不能反对桂元帅和桂太太,但只看含沁就能明白,生恩难忘。梧哥又怎么可能和母亲贴心呢?他本来也就和母亲不贴心。
楠哥就不说了,母亲把善樱嫁回王家去,也许就是为了敲打拿捏他,令他还是要和二房贴心。可明摆着事,大姨娘不显山不露水,两个亲生儿女却都和他贴心,这样看来,这个家里,母亲又是一个人都靠不上了……善桐就是不明白,到底是有谁哪里做错了,才会造成今天局面。又或者是谁都没有做错,这……这就是命呢?
她毕竟年轻,从没有想过这莫测、威严命字,是怎样残酷地拨弄着所有人一生,年少时读过诗词突然又有了含义,她开始明白这命运两字重量了,她感觉到自己几乎被这两个字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间连父亲话都顾不上回答,恍惚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以后自然会常回来……”
“倒是宁愿你们去了京城好。”二老爷三言两语,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显出了十成十看重。“这件事你务必详加琢磨,再不能放松了。这件事你听爹,爹不会害你!”
善桐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道,“我回头和含沁再商量商量。”一时站起来告辞出去,得知王氏已经睡了午觉,便不曾当面辞别,而是和含沁一道回了家。她这时候又惦记着事了,一下车就问含沁,“受了委屈没有?”
含沁面色淡淡,看起来也有心事,慢了一拍才道,“倒没有,说了几句话,还谈了谈京城,后来岳母就进去了。”
看来,母亲只要一回转过来,终究还是不会给姑爷难看。善桐舒了一口气,又觉得含沁看着心事重重地,便追问道,“是不是那个羽林军统领事情?”
含沁点头道,“看来,今天他们也告诉你了?我倒是没想过!从前听他们谈起来,我只当是二哥事,后来知道变化,又觉得肯定是三哥过去。想着没我什么事,我就没和你说……”
妻族期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压力,善桐默然片刻,见含沁也是欲言又止,便道,“索性就直说了吧!人眼向上看,这个差事要能落到你头上,那自然是好。但前头还有个三哥,我是想,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咱们犯不着背地里玩弄手段。公平不公平合适不合适,那是另一回事,这该三哥东西,咱们不能去抢。你又怎么看?”
含沁望了她一眼,便皱眉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这事,不然,说不准也着手安排了。就是你爹、你娘……”
善桐便知道王氏还是说起了此事,说不定还明确对含沁做了要求:这本来其实也不能说不好,毕竟说明母亲已经渐渐接受了含沁。以她作风,自然会希望含沁日趋进步,量使自己配得上小五房门第。只是这个进步,却不是没有代价。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法:要限制含芳去京城,其实现成就有个办法。只要把善喜亲事略微推后一点,含芳心系此事,自然不愿过去。而且这件事,也是可以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察觉不出一点不妥。
认了女婿,要求也就高了。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小说:倾君侧·等皇的女人小说 将夜小说 将夜小说 阿麦从军小说 如若巴黎不快乐小说 人世间小说 野蛮生长小说 第6666次重生小说 我决不当皇帝小说 特战荣耀小说 开端小说 好事多磨小说 镜双城小说 将明小说 雪中悍刀行小说 女心理师小说 半暖时光小说 千山暮雪小说 美人温雅小说 往后余生小说 枕边有你小说 步步惊心小说 古董局中局小说 人民的财产小说 都挺好小说 白鹿原 大江大河小说 橙红年代小说 俗人回档小说 金陵春小说 慕南枝小说 九重紫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