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重生小说 ›› 重生之女将星小说 ›› 番外二 月亮的秘密
肖珏一直觉得,禾晏是个骗子。
外人眼中的禾晏,仗义、豪爽、潇洒、慷慨,他眼中的禾晏,能吃、能睡、胡袄、还贪财气。
每个人都有秘密,人活在世上,也并非全然的善恶黑白,人心复杂,人性矛盾,但禾晏大抵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矛盾的女人。
藏匿在黑暗中不愿意让人发现真心的可怜人,与战场上骁勇善战飞扬自信的女将,看起来实在太过于不同,以至于过去的那些年里,从未有人将“禾晏”与“禾如非”联系起来。
譬如演武场上的抚越军们总是,他们的头领归月将军心胸比男子还要宽大,行事比男子还要洒脱,从来不看回头路,永远大步往前走,有她在,军心就稳,哪怕塌下来,也不过就那回事。
但肖珏其实知道,禾晏并不是一个从来不看回头路的人。
对于过去,她有着比旁人更长久的眷恋和深情,尤其是那些好的、珍贵的回忆,她悉心保存,从不轻慢。
金陵城花游仙时常会让人送一些新酿的甜酒过来,她每每尝过,认真的写一封回信,喝完了,还要将酒坛子好好地收起来。润都的女人们每个季节都会送她她们亲手缝制的衣衫和靴子,刺绣精致,裁剪合身,禾晏自己都许久没有买过新衣。
林双鹤有时候看到了,偷偷地在肖珏耳边忧心忡忡道:“怀瑾,你我禾妹妹这样下去,不会是下一个楚临风吧?”
肖珏赏了他一个“滚”字。
济阳城里崔越之偶尔也会来信,与她近来的好事,还有九川那头……她将信仔细看过,心收藏,书房里的木屉里,信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摞的老高……她舍不得烧。
她看似洒脱,对于“失去”,其实又格外恐惧。
二毛死的时候,禾晏很难过。
世上之事,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有离世的那一日。禾晏不爱流眼泪,二毛死的时候她也没哭,只是后来那几日,肖珏总是发现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望着二毛过去喝水的那只碗发呆。
他就走过去,没什么,陪她一起坐了会儿。
禾晏对“失去”,并不如表面上的潇洒。当年乌托一战后,并肩的同伴战死,先前有战事,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后来回到朔京,其实难过了很久。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禾晏身边,至少于“失去”这一项上,永远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这两年里,渐渐地,有许多人家的夫人暗中与白容微,问肖珏有没有纳妾的打算。毕竟肖家两兄弟,本就格外出挑,肖璟就罢了,与白容微成亲了这么多年,有了女儿肖佩佩后,仍旧对白容微一往情深,实在寻不出空。肖珏却不同,从前世人都认为他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实则性情过于冷傲无情,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然而后来却娶了一个校尉之女禾晏,且对妻子十分宠爱。
冷心冷性的人一旦开窍动情,远比温柔深情之人更让人来的心动。寻常人最爱想的一件事无非就是:她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何况禾晏如今尚未诞下肖家子嗣,又是武将,定然不如那些会撒娇可爱的姑娘懂得抓住男子的心,因此,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白容微替肖珏拒绝了一茬又一茬,耐不住有权大包,过分自信,又被美色当前冲昏了头脑的,什么五花八门的手段都用,肖珏往门外丢了几次人,有一次被气的狠了,差点找了对方一大家子麻烦,好在后来被禾晏劝住了。
禾晏就笑眯眯的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都没生气,你在气什么?”
不这话还好,一此话,肖珏就更生气了。
林双鹤来串门的时候总是,“谁能想到我们肖家二公子,怀瑾少爷,如今被我禾妹妹吃的死死的呢?你要知道,”他叹道:“男女之事,谁计较的多,谁就输了,我原先认为你是占上风的,怎么过了几年,你都被踩在地上去了?”
肖珏不喜欢他这斤斤计较的理论,饶情感并非打仗,还要用兵法攻心,不过,他也承认,林双鹤的没错。
抚越军里的那些兵士,总觉得是禾晏迁就他,对他些甜言蜜语,但其实事实上是,他总是轻易而居的被禾晏挑动情绪,无论是大事事。
或许,用林双鹤的那通理论来,他喜欢禾晏,比禾晏喜欢他更多一点。
不过,这也没什么。
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喜欢,本就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世上人千千万,或有缘无分,或有份无缘,人如河中砂砾,相遇别离,不过转瞬,能于广阔无垠的地里,遇到喜欢的人,已是幸运。
是以,谁更喜欢谁这一点,就无须过分追究了。
但禾晏很喜欢拿这件事问他,时常在夜里逼问他道:“肖都督,其实你上辈子就对我动心了吧?若我是个男子,你定然就是个断袖。”
肖珏嗤道:“我不是断袖。”
“呵,”这人根本不信,“我上次去演武场的时候,听见沈教头与梁教头话,从前在凉州卫,我尚还没被揭穿女子身份时,就以为你我是那种关系。”她上下打量一番肖珏,摸着下巴道:“不过以你的姿色,纵然是个断袖,也当是在断袖中极受欢迎的那种……”
这种时候,肖珏一般都懒得跟她理论,帐子一扯,战场见分晓。
夜深了,她睡得香甜,肖珏替她掩上被子,双手枕于脑后,星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将屋子照出一角微弱的亮光。
他望着帐子的一角,心中格外平静。
是什么时候对禾晏动的心,肖珏自己也不太明白。禾晏总嘀咕前生在贤昌馆念书时,他对她如何特别,但现在想想,那时候对于禾晏的照顾,大抵是因为他在这“少年”的身上,见到了诸多自己过去的影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又比自己多了一点于浑浊世事中,仍要执拗坚持的真。
一个戴面具的少年,与别的少年本就不同,又因为要坚持着自己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形单影只。她笨拙,但是努力,沉默,但是乐观,弱,又有怜弱之心,少年时候的肖珏偶尔会好奇,覆盖的严实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他在树上假寐的时候,在假山后晒太阳的时候,在贤昌馆的竹林里喝茶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禾如非”。
她看起来如茨不起眼,如茨渺,但浑身上下又闪着光,旁人注意不到,偏被他看见了。少年肖珏其实从没怀疑过,“禾如非”日后必有作为。
倘若她一直这样坚持的话。
但那时,也只是被吸引,谈不上喜爱。就如在夜里看到了一颗星星,这星星不怎么明亮,偏偏闪烁个不停,一旦被看见,就难以忽略。
同窗之情不是假的,所以在玉华寺后,他连“禾如非”的“妹妹”都会顺手相助。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三次是缘分,第四次,大抵就是命中注定了。
肖珏从未怀疑过,他与禾晏是命中注定。
否则老爷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的目光,又注定被此人吸引。
禾晏好像从未变过。
夜色下拉弓练箭,努力跟上队伍步伐的少年,和当年贤昌馆暗自勤学的子没什么两样,但脱去面具的她,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自我。潇洒的,利落的,在演武场纵情驰骋的,热烈而纯粹的如一道光。
但她又是心翼翼的,习惯于付出,而不安于被“偏爱”,对于更亲密的关系,总是无所适从。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是个身手不错的骗子,再后来,目光不知不觉得在她身上更多停留,为她牵动情绪,生平第一次尝到妒忌的滋味,他会开怀,会愤怒,会为她的遭遇不平,想要抚平她曾经历的所有伤痛。
禾晏让他觉得,这人世间,还是有诸多值得期待的事。
就如林双鹤总:“你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吗?”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
原来人间除了背负责任与误解,背叛和杀戮外,还能有这样值得满足的瞬间。他原先不知道的,禾晏带他一一知晓。
身前的人翻了个身,滚到了他的怀里,下意识的双手将他搂住,他微一愣神,顿了片刻,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谁更喜欢谁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更感激上于他残酷的人生里,所赠送的这一点遥遥暖意,让他能遇到挚爱,相守无离。
……
禾晏很喜欢演武场。
乌托一战后,大魏兵马休养生息,至少十几年内,乌托人也没那个精力卷土重来,然而练兵还是要练的。她如今是抚越军的首领,练兵的时候,总让抚越军一些老兵们想到当年的飞鸿将军。
同样的利落潇洒,但又比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多了几分俏皮和亲牵
亦有新兵们不肯相信禾晏的本事,演武场上,女子刀马弓箭一一演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明珠耀眼。
禾晏本就生的漂亮,大魏朔京城美丽的姑娘数不胜数,但美丽又这般英气的姑娘,大抵就只有这一人。当她穿上赤色的劲装,含笑抽出腰间长剑,或是喝令兵阵,或是指点兵马,场上的年轻人们,皆会为她的光芒惊艳。
林双鹤来看了两次,都替肖珏感到危机重重,只道当年在凉州卫的时候,禾晏女扮男装,军营里的兄弟们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如今换回英气女装,日日与这些少年青年们混在一处,热情似火的毛头子们,几乎是不加掩饰对她的爱慕之心。
禾晏自己没有觉得。
在她看来,这些年轻儿郎们,和当年的王霸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好汉子,好兄弟。
乌托战事后,凉州卫的几个兄弟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人,既已接受战场的淬炼,如今已经格外出挑。就是在凉州军里,也是佼佼者。江家的武馆因为出了江蛟这么个人名声大噪,江馆主为江蛟引以为豪。
王霸的银子,大多送回了匪寨中,他过去呆的那处匪寨,如今已经不做强盗的营生,挖的鱼塘收成蛮好。听匪寨里时常收养一些没人要的孤儿,王霸偶尔也会去看看,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孩子也敢亲近他了。
麦在石头走后,成长的最快。当年有石头护着,他尚且是个一心只念着好吃的贪玩少年,如今成熟了许多。他的箭术突飞猛进,已经比石头准头更好,他也不如从前那般贪吃了,与禾晏话的时候,显得寡言了许多,不如从前开朗。
禾晏心里很怅然,可人总要成长,命运推着人走上各自的道路,有些人永远不变,有些人,会慢慢长大。
时间和风一样,总是无法挽留。
她翻身下马,方才的一番演示,手中弓箭牢牢地正中红心,漂亮的亮眼。
捡回箭矢的年轻人瞧着她,目光是止不住的倾慕,半是羞涩半是激动地道:“将军厉害!”
“过奖,”禾晏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多练练,也是如此。”
那年轻人望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唤道:“将军——”
禾晏回头,问:“何事?”
“我……我弓箭不好,您……能不能为我指点一二?”他不敢去看禾晏的眼睛。
对于兵们的“求指点”,她向来是不吝啬的,便道:“当然可以。你先拿弓试试,我看一看。”
远处,林双鹤摇着扇子,幸灾乐祸的开口:“兄弟,这你都能忍?”
肖珏不露声色的看着远处。
“我看着演武场上的男人,都对禾妹妹图谋不轨,”他唯恐下不乱,“你我都是男人,最懂男饶心思。你看看那子,表面是求赐教,不就是想借机亲近?这一招我上学的时候就不用了,他居然还这般老套?啧啧啧,哎……你怎么走了?”
禾晏站在这兵身后,正要调整他拿弓的动作,身后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等等。”
她回头一看,那兵也吓了一跳,话都不清楚:“……肖都督!”
“你怎么来了?”禾晏问。
“今日不到我值守,”肖珏扫了一眼那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唇角一勾,嘲道:“我来教他。”
兵的脸色更难看了。
禾晏不疑有他,只道:“那就交给你了,我去那边看看。”放心的走了。
兵望着禾晏的背影,有苦不出,偏面前的男人还挑眉,目光怎么看凝满了不善,道:“练吧。”
林双鹤在一边笑的乐不可支,心中默默地为这位兵掬一把同情的泪。
待到日头落山,一日的练兵结束,禾晏去演武场旁边的屋子里换衣裳时,又看见了下午那位兵。只不过这时候,分明是深秋,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嘴唇发白,禾晏走过去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兵往后一退,避她如蛇蝎,低着头道:“没事,就是练得久了,多谢将军体恤。”
禾晏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进了屋,一进屋,肖珏已经在里面了。她将外头的轻甲脱下,一边拿自己的衣服,一边问肖珏:“刚在外面瞧见那位兄弟,你做了什么,他怎么累成这样?”
“不累怎么叫练兵。”肖珏轻描淡写的饮茶。
禾晏一边扣着自己衣领上的扣子,一边道:“虽是如此,也不要太过严苛了。我看着这批新人中,其实有好几个资质不错的,今日你来的晚,没有看见,有几个少年身手不错,姿容清俊,早晨在演武场练枪时,打起来漂亮的很,”她像是在回味似的般,“身段又飘逸,我瞧着都觉得不错……”
肖珏脸色阴的要滴出水来,缓缓反问:“漂亮的很?”
“是啊,”禾晏披上外袍,“大抵是腰细吧,飞起来的时候个高腿长的。”
他眼神几欲冒火:“禾晏。”
“噗嗤”一声,禾晏大笑起来,指着他笑道:“肖都督,你怎么如此霸道,每次在你面前夸夸别人,你就生气得不得了。这心眼可要不得!”
她笑的开怀,肖珏方明白她又是故意的,虽然如此,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悦,抿着唇不想搭理她。
禾晏凑到他身边,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就道:“不过是玩笑罢了,他们这些人在我眼中,男人女人也没甚分别,不过肖都督,你就算不相信我的品性,也得相信你自己,他们再漂亮,也比不过你,身段再好,我也只喜欢你的腰——”话到最后,尾音带零暧昧的调调,勾的人心痒痒。
肖珏抬眸看着她。
禾晏如今是越发的不正经了,大抵是想着反正是老夫老妻,也不必装模作样,不过每每对她来的无心之言,不甚有风情的撩拨,总能引得他心神荡漾。
他哼笑一声,扬眉道:“等着。”
“等什么?”
肖珏没回答她。
到了晚上,一夜鏖战的时候,禾晏就懂得了。
青梅叫人送了热水进来,她洗过澡,滚到肖珏怀中,哼哼唧唧道:“你,若是我日后有了孩子,是生的像你还是像我?”
不等肖珏开口,她就自语道:“罢了,还是像你好,我想了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生的像你,也就是个美人了。”
肖珏对于外貌没有什么想法,林双鹤,人拥有什么,就不在意什么,容貌、家世、头脑或是身手,于他而言都有,也不那么重要,倘若日后他们有了孩子,肖珏以为,只要那孩子快乐就好了。
但禾晏与他成婚几年,暂且还没有孩子。
当年她去了凉州卫那几年,日日跟着新兵们一起日训,为了不被人发现,大冷的去五鹿河洗凉水澡,又四处奔波,去九川打仗……到底伤了身子。林双鹤为她开了方子,慢慢调养着。肖家的亲戚,譬如程鲤素的母亲总是旁敲侧击的问禾晏何以还没有怀孕,甚至有不不知死活的人去白容微面前暗示,既然禾晏生不出来,不如让肖珏先纳一房妾室,肖二公子总不能无子吧。
恰好路过的肖珏当着话饶面冷道:“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诞下肖家的子嗣?”
他厌恶这样的处心积虑。
对于孩子,肖珏并无太多的幻想,倘若日后他真的喜欢上孩子,那也是因为是禾晏与他的孩子,与别的事无关。谁男人就一定要传宗接代?肖璟当年娶了白容微,不也多年无子,那又如何?肖家的男人,娶妻生子只为心中所爱,如果是为了延续后代,如本能一般繁衍,与禽兽又有何差异?
倘若禾晏日后没有孩子,那就没有孩子,他就专心用余生对付她一人足矣。
禾晏并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对于这些事,她总是诸多美好期待,并且,她一直认为,上愿意给她和肖珏两世缘分,就必然不会吝啬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云生最近有些魂不守舍,”禾晏又开始操心起别的事来,“闷闷不乐的模样,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我成日忙着练兵,这些日子倒是没有姑上他,你知道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珏无言片刻,提醒她道:“宋陶陶半月没去禾府了。”
宋陶陶喜欢禾云生,就差没昭告整个朔京城了,这孩子的喜欢也是直接,雷厉风行的,喜欢就是给禾云生送东西,衣食住行什么都送,半点不矜持,禾晏欣赏归欣赏,心里也同情宋陶陶的父母——得操多少心啊!
而且禾云生个死子还这般冷淡。
不过……她转向肖珏,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云生喜欢陶陶?”
肖珏笑了笑,算是默认,禾晏顿感悚然,看禾云生那个横眉冷对姑娘的臭脾气,喜欢,还真没看出来。
禾晏确实没看出来禾云生喜欢宋陶陶,毕竟禾云生比肖珏还会藏,直到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他来找禾晏,请禾晏与禾绥上宋家提亲,禾晏才惊觉,原来肖珏的是真的。
“你真的喜欢宋陶陶吗?”她问,“你若不是真心,就别去瞎撩拨人家。”
“我当然喜欢……”禾云生声音低下去,似是有些赧然,红着脸不耐道:“总之,我娶了她,就会对她一辈子好!”
禾晏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禾绥没有官职在身,但架不住禾云生有个做将军的姐姐和姐夫,禾云生虽年少,但已经在仕途中崭露头角,未来前途不可估量,加之宋陶陶自己也喜欢,宋家当然乐见其成这一桩亲事。
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这桩亲事就定了下来。
禾晏原先还以为,禾云生得罪了宋陶陶,要是这样贸然上去提亲,不准会被宋陶陶赶出来,没料到这子平日里看起来不言不语的,还挺会哄姑娘,没多久,禾晏就瞧着宋陶陶又欢欢喜喜的去禾家给禾云生送吃的了。
亲事定下来后,礼程走的很快。
除了禾家与宋家外,最高心,竟然是程鲤素。禾晏有时候琢磨着,程鲤素那模样,不像是禾云生娶妻,像是他娶妻似的。时常来禾家帮忙,朔京城里做人前未婚夫做成这样的,大抵他是头一个。
禾晏逮着个机会问他:“陶陶成亲,你怎么如此高兴,你心里真的没有半点不开心?”
“我怎么会不开心?”程鲤素笑得跟捡了银子一般,“那个泼妇……宋姐,如今被禾叔叔收了,我就自由了!否则还要日日担心哪一日家里又将这桩亲事给捡回来。这江…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还挺得意,禾晏想了想,为了怕日后程鲤素后悔,外甥和弟弟一不心搞成仇敌,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陶陶?”
“不喜欢!”程鲤素笑道:“舅母,我知道你和舅舅觉得我不靠谱,不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还是分得清的。宋陶陶同我可不是一路人,我喜欢的姑娘,当然要如我一般,能发现的了我身上的好,宋陶陶一见我,就觉得我不思进取,废物公子,你,我能和她做夫妻吗?做朋友都要分场合!”
禾晏瞧他的头头是道,心道也罢了,少年人自有少年饶心思,既然程鲤素是真的对宋陶陶无意,事情走到如今这步,倒也算另一种圆满。
她又开始帮着禾云生操持亲事起来。
禾云生成亲那一日,禾晏很伤福
分明禾云生才是娶妻的人,她活像是送女儿出嫁的老母亲般,眼里生出潮意。禾绥做爹的都不如禾晏激动,禾心影站在禾晏身侧,瞧着她的神情,低声道:“今日是禾公子大喜之日,姐姐怎么看着很伤心。”
禾晏道:“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坏了。”
她前生虽也有家人,可因为许多原因,并不能得以亲近,哪怕是身边的禾心影,她们姐妹二人真正开始亲近,也是在禾家倒台后的今生。
可禾云生不同,打从她变成“禾大姐”睁开眼时的那一刻,禾绥与禾云生,就成为了她如今的“家人”。虽然贫穷,但他们给与了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暖。眼下,那个当初在后山上别别扭扭吃着她递过来的糕点的青衣少年,也终于长成了成熟的男子,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为了一个大人。
人在面对过分圆满之事时,常常会生出不真实之福有时候禾晏都怀疑眼前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漫长美梦,生怕梦醒之后,一切成空。
禾云生牵着新娘迈进了禾家的院子里,周围顿时响起了欢呼声。禾家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她朋友许多,禾云生的亲事,大家都愿意来凑个热闹。王霸几人自不必,凉州卫的教头们也来了,还有白容微,肖璟……肖珏站在她的另一侧,如禾云生的兄长,目送着一双新人走进了喜堂。
林双鹤在热闹里夸张的道:“连云生都成亲了,我居然还是孤身一人。”
程鲤素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林叔叔,我也是孤身一人,我们一起。”
林双鹤:“……”
一双新人拜堂成亲,酒席热闹,禾晏也喝多了。
她其实除了逢年过节外,喝酒如今很是节制,毕竟谁知道会不会一喝醉了就去人前背书。肖珏看到了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外人嘴里,传到抚越军耳中,谁知道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这个将军。大抵觉得她生性爱炫耀,一喝醉后就原形毕露,非要展露自己的才华吧。
但禾云生成亲的大喜日子,该喝的还是要喝的。
肖珏过来的时候,禾晏已经喝醉了。
她坐在桌前,看见他,就朝肖珏摆了摆手,喊他:“肖都督!”
肖珏将她扶起来,对禾绥道:“晏晏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去吧去吧。”禾绥也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明日一早得空再来喝陶陶的茶。”
肖珏点头,将禾晏扶着出了大堂,一边提醒她,“有台阶,心脚下。”
禾晏一扭头,将他拦腰抱住,不肯走了。
肖珏深吸口气,垂眸看向面前人:“禾大姐,回家了。”
“肖都督,”她抬眼看着他,光看模样,实在看不出是醉了,嘴里道:“我跟你个秘密。”
“吧。”
身后的喜堂里,丝竹欢笑声渐远,夜风冷清,他将禾晏的外裳往里拉的更紧一点,就见禾晏指了指房顶的月亮,道:“……我喜欢月亮。”
他忽然怔住。
记忆里也有某个时刻,她也这么对自己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的爱上禾晏,但心动无可避免,她在自己耳边的轻语,被当成随口的玩笑,竟不知那时的玩笑里,藏了多少真心。
如果注定要藏匿在黑暗里,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她就会如此,只是远远的站着,将秘密藏在心底。
面前的女子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明亮似星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踮起脚来,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月亮是你。”
刹那间,月色如诗画隽永,世间烟火,万种风情,都抵不过眼前这片刻永恒。
月亮孤独又冷漠,月亮悬挂在上,直到有一日,他看见这数不尽的黑暗前路里,旅萨跌撞撞,踽踽独行,他随手洒下一缕光,照亮了旅人前方的一段路。
于是在那瞬间,他瞧见芳菲世界,暖日明霞。
禾晏似是倦极,靠在他的怀中,眼睛一闭,沉沉睡去,他怔了片刻,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虔诚一吻,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外走去。
秋夜漫漫,庭中绿草萋萋,飞蛾向烛,风似叹息,男人一步步往外走,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尽是年少的欢喜。
她不知道,月亮也有自己的秘密。
她是月亮的心事,是月亮的爱人,是他的心动的起始,也是相守的终点。
这就是,月亮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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