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西,安抚使司衙门后面靠西侧,是同知钱润峰的三进小宅。此刻,钱同知宅内后院上房,钱太太和闺女钱玉婵都坐在炕上,挨着炕沿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竖着道士髻,穿青sè道婆的妇人,正是闫道婆。
钱太太一个心腹的小丫头匆匆从外面进来,走到炕前,低低的声音禀报了一番话。
“真是连蔓儿出门了?看清楚了?”钱玉婵欠起身,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你着啥急,听她慢慢说。”钱太太就扫了闺女一眼,随即也问那个小丫头,“可看真了,是连蔓儿,不是她娘连太太?”
“看真了,跟着的人都是连家姑娘跟前的人,往沈家去了。”小丫头就禀报道,“这都好几天了,连家太太就没出过门。”
“连家的太太是刚从乡下进城的人,她要出门,就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连家老爷陪着,就是闺女儿子跟着。”闫道婆在旁就说道。
“这么说,肯定是连蔓儿。”钱玉婵挑了挑眉,说道,“娘,你忘了,这两天不是沈家的九姑娘沈谊病了吗,连蔓儿上沈家去,肯定是去看沈谊去了。肯定是她没错,她可出门了!”
钱玉婵这么说着,似乎就在炕上坐不住,脸上也是眉飞sè舞的。
“她跟沈家那两个丫头都好,这一去。肯定待的时间长。沈家那俩丫头,知道往后她要嫁给她们六叔,骨头都软了,对着一个乡下丫头那么巴结。让我哪只眼睛看得上!等以后,有她们的好果子吃!”说到沈谊和沈诗,钱玉婵就想到上次在沈家赴宴,在这两人手中所受的羞辱。因此语气恨恨的,一双眼睛几乎立了起来。
“你这孩子,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是这个急脾气。”钱太太就道,“现在哪就说到这个了,你给我记好了,有这个心思不算什么,可你现在不能露出来。不但不能露出来,你还得跟她们俩亲。比过去还要亲。明白吗?”
“娘。我知道了。这不是在咱自己家里,就干娘在这,也没外人。”钱玉婵嘴里应的十分痛快。不过脸上的神sè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钱玉婵竟然认了闫道婆为干娘。
“沈家那俩丫头肯定得留连蔓儿在沈家吃饭。……这可正是机会到了!老天也帮我!”钱玉婵又笑着道,一双眼睛就看向闫道婆。
钱太太这个时候比钱玉婵稳得住,不过脸上也露出喜sè,她也看向闫道婆。
“就这个机会,你还等啥?”钱太太对闫道婆道,“你总说那丫头不离连家太太跟前,你不好跟连家太太说话。现在好了,那丫头得有半天不在家,就只有那老的一个人在。你还不就趁这个机会,赶紧去,一气儿就把事情给办成了。这眼瞅着也没几天工夫,等沈六爷回来了,再做手脚,那可就难了。便是做了手脚,脱身也难。”
“这正是‘天赐良机’”钱玉婵伸出染了猩红豆蔻的手指,点了点,咯咯笑着道,“老天也看出她没那个福气。”
“干娘,”钱玉婵笑过之后,又转向闫道婆,“你老可说了,那老的信服你,这个事,在你老,那就是手到擒来的。干娘,你老的手段这些年我们也见识了一些,只是没遇到这样的大事。如今,正是看干娘显本事的时候。干娘,你老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谁知道,那连家丫头那么厉害,眼睛里竟不揉沙子。我总觉得,她有点防备我,嘿嘿……”闫道婆毕竟老道,钱玉婵这样的激将法下,她依然不为所动,反而说起了为难。
“干娘,你老的意思,是不成了?”钱玉婵立刻就变了脸sè,急道。
“你急什么!”钱太太就嗔了钱玉婵一眼,又跟闫道婆道,“老闫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凭她怎么厉害,事情怎么难办,那是别人,在你这,她再厉害,再难办,也没有你不能的。”
“况且,现成的这个好机会。就那老的一个在家,你这平ri里工夫也做的差不多了,趁这个机会,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你放心,知道这个事难办,答应你的好处,一丝一毫也少不了你的。就现在,我先交给你一半。另外一半,事成之后,马上交给你,总不会让你白跑腿,白费心就是了。”
钱太太这么说着,就对心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sè。那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和另一个丫头抬了个大托盘进来。托盘上面堆的高高的,上面严严实实盖着块红绸子。
闫道婆看着两个小丫头进门,眼睛就黏在那托盘上面,有些挪不开了。
钱太太将闫道婆的神sè看在眼里,嘴角撇了撇,就又对两个丫头点了点头。两个丫头将托盘端到闫道婆跟前。
“老闫,你揭开看看。”钱太太慢慢地喝了口茶,吁出一口气,曼声道。
闫道婆真的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子,就见托盘上,整整齐齐堆满了大锭的金元宝。闫道婆一双眼睛立刻就睁大了,再也看不到别的,只有金元宝那金灿灿的光。
“跟你说好的,黄金五百两。你说的不要银票,要现成的金子,就给你现成的金子。……这里是二百五十两,十足的金元宝,你点一点。”钱太太见闫道婆看金子看呆了。就干咳了两声,说道。
闫道婆这才回过神来,一双手抖抖地将红绸子又盖上,扭过头来看钱太太时。又是满脸的堆笑。
“不是我奉承太太,就这整个府城里,整个辽东府的都算上,要说这做事有决断。大手笔,第一个就属太太。……外头当官行令的男子汉,都不一定有这个气魄。太太却连眼睛都不眨!”闫道婆双手挑起大拇指,对钱太太赞道。
钱太太嘴角微撇,面露得意,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也怨不得太太能有这样大的福气,那连家老的,跟太太你怎么能比那。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太太卖了她。她还得笑着替太太数钱。她也想做六爷的丈母娘。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也就是太太这样大福气。大气魄的人,才能生养这么个大福气、大造化的闺女,才能享得了那样的福。戴的上那样的一顶凤冠!”
闫道婆见了金子,嘴巴更如同抹了蜜一般。几乎将钱太太和钱玉婵两个人捧到了天上去。
钱太太和钱玉婵都面露笑容,显然对闫道婆这般说话都很是受用。
“你呀,也不用奉承我。”钱太太就道,“赶紧的,去把事情给办成了,往后,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也有你受用不完的福气。”
“这要是别人,就是给我座金山,这个事我也不能做。可谁让是太太和姑娘托的我那,这就讲不了了,刀山火海的,我老婆子也就拼了!”此刻,闫道婆终于改了说辞,再不说为难的话了。
“这个事,就托付给你了。”钱太太看着闫道婆道,“事成之后,不只还有二百五十两金子。我们娘儿两个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你说的,嫌现在的道观小了些。等事情成了,这府城里头大的道观,还不是任凭你挑选?不过就是玉蝉一句话的事,你明白。”
“太太说话算数?”闫道婆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一张嘴张开,露出发紫的牙床来。
“一百个算数。”钱太太就道,“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过。玉蝉……,你说那?”
“干娘你就放心,你不负我,他ri我必不负你。”钱玉婵满脸的自信,对闫道婆点头道。
“那可就是我的福气喽。”闫道婆喜笑颜开道,“这个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就去。”
闫道婆说着就站起身,又笑着跟钱太太要了个箱子装那金子。
钱太太也站起身,又给钱玉婵暗暗地使了个眼sè。
钱玉婵就站起来,到闫道婆跟前屈膝福了一福。
“这、这可哪里使得啊。这可折了我的福了。”闫道婆忙道。
“你是她干娘,怎么使不得。”钱太太就道,“只要你这件事办的利索,往后,她还要好好孝敬你。你也不用担心没儿没女的,都有我们玉蝉。”
“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就都在干娘身上了。”钱玉婵也笑着道。
“太太和姑娘待我这样,我还有啥可说的。”闫道婆似乎深厚感动,就拍着胸脯道,“就算把我这条老命豁出去了,也得给姑娘办成了这件事。太太和姑娘就请放心,听我老婆子的好消息。”
钱太太和钱玉婵将闫道婆直送到屋门外,钱太太又在闫道婆耳边低声叮嘱了两句,两人才看着闫道婆走了。
“这老厌物,真是狮子大开口。”送走了闫道婆,回到屋中,钱玉婵就变了脸sè,跟钱太太道,“不过是一点小事,就要了咱们五百两金子。她还嫌银票不可靠,非要金子,真是上不得台盘的东西!”
“你别小看她,能办成这件事的,也就是她。”钱太太淡淡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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