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二十四史 ›› 史记 ›› 《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
作者:西汉·司马迁
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於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晋侯子宁族,是为武侯。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成侯子福,是为厉侯。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靖侯已来,年纪可推。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
十八年,靖侯卒,子釐侯司徒立。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十八年,釐侯卒,子献侯籍立。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立。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七年,伐条。生太子仇。十年,伐千亩,有功。生少子,名曰成师。晋人师服曰“异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仇者雠也。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適庶名反逆,此后晋其能毋乱乎”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殇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曲沃邑大於翼。翼,晋君都邑也。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诛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鱓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是为曲沃武公。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哀侯八年,晋侵陉廷。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曲沃益彊,晋无如之何。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釐王。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於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曲沃桓叔孙也。桓叔者,始封曲沃。武公,庄伯子也。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武公代晋二岁,卒。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子献公诡诸立。
献公元年,周惠王弟穨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郑之栎邑。五年,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
八年,士蒍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十年,晋欲伐虢,士蒍曰“且待其乱”
十二年,骊姬生奚齐。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於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太子不从。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初,毕万卜仕於晋国,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后必蕃昌”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里克谏献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率师,专行谋也。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率师不威,将安用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里克曰“太子勉之。教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於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里克谢病,不从太子。太子遂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曰“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弗诛,后遗子孙忧”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於虞。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阳以归。
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適立庶。君必行之,妾自杀也”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归釐於君”太子於是祭其母齐姜於曲沃,上其荐胙於献公。献公时出猎,置胙於宫中。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居二日,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祭地,地坟。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谓献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妾愿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至於今,妾殊自失於此”太子闻之,奔新城。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我自杀耳”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於新城。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初,献公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蒍。士蒍谢曰“边城少寇,安用之”退而歌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適从”卒就城。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杀。重耳逾垣,宦者追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翟。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是岁也,晋复假道於虞以伐虢。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虞君曰“晋我同姓,不宜伐我”宫之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勋在王室,藏於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之亲能亲於桓、庄之族乎。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虞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虞公不听,遂许晋。宫之奇以其族去虞。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马则吾马,齿亦老矣”
二十三年,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屈溃。夷吾将奔翟。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不如走梁,梁近於秦,秦彊,吾君百岁后可以求入焉”遂奔梁。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於齧桑,晋兵解而去。
当此时,晋彊,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骊姬弟生悼子。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於葵丘。晋献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宰孔曰“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君弟毋会,毋如晋何”献公亦病,复还归。病甚,乃谓荀息曰“吾以奚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荀息曰“能”献公曰“何以为验”对曰“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惭,为之验”於是遂属奚齐於荀息。荀息为相,主国政。秋九月,献公卒。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十月,里克杀奚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荀息之谓乎。不负其言”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里克等已杀奚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於翟,欲立之。重耳谢曰“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脩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於梁。夷吾欲往,吕省、郤芮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计非之秦,辅彊国之威以入,恐危”乃使郤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於汾阳之邑”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於晋。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欲诛之,其无辞乎。乃言为此。臣闻命矣”遂伏剑而死。於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秋,狐突之下国,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於帝,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狐突对曰“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君其图之”申生曰“诺,吾将复请帝。后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弊於韩”儿乃谣曰“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吕省、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於秦”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二年,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惠公礼倨,召公讥之。
四年,晋饑,乞籴於秦。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与之”邳郑子豹曰“伐之”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卒与粟,自雍属绛。
五年,秦饑,请籴於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饑而秦贷我,今秦饑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柰何”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晋饑秦输粟,秦饑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饑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晋卜御右,庆郑皆吉。公曰“郑不孙”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惠公马騺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秦将以祀上帝。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晋人闻之,皆哭。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不和”於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饣鬼之七牢。十一月,归晋侯。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欲使人杀重耳於狄。重耳闻之,如齐。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
十年,秦灭梁。梁伯好土功,治城沟,民力罢,怨,其众数相惊,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灭之。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於秦而内无援於国。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乃谋与其妻俱亡归。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归晋。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怀公怒,囚狐突。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怀公卒杀狐突。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为内应,杀怀公於高梁,入重耳。重耳立,是为文公。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年四十三。从此五士,其馀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以少女妻赵衰,生盾。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国。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於是遂行。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过卫,卫文公不礼。去,过五鹿,饑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重耳怒。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留齐凡五岁。重耳爱齐女,毋去心。赵衰、咎犯乃於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共公不从其谋。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去,过宋。宋襄公新困兵於楚,伤於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於重耳。宋司马公孙固善於咎犯,曰“宋小国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国”乃去。
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后为国患”郑君不听。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诸侯礼待之,重耳谢不敢当。赵衰曰“子亡在外十馀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遂以客礼见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馀,未知所以报”王曰“虽然,何以报不谷”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於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且言何以易之”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遂受。缪公大欢,与重耳饮。赵衰歌黍苗诗。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於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臣犹知之,况於君乎。请从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於君,固足羞也。吾不忍与同位”乃自隐渡河。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群臣皆往。怀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杀怀公。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文公不知。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袪。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宦者曰“臣刀锯之馀,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於君。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今刑馀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於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於王城,国人莫知。三月己丑,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夏,迎夫人於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推曰“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禄”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此乎。与女偕隐”至死不复见。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於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三赏之后,故且及子”晋人闻之,皆说。
二年春,秦军河上,将入王。赵衰曰“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后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方今尊王,晋之资也”三月甲辰,晋乃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四月,杀王弟带。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定霸,於今在矣”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於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於是晋作三军。赵衰举郤縠将中军,郤臻佐之。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往伐。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於卫,卫人弗许。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正月,取五鹿。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卫侯居襄牛,公子买守卫。楚救卫,不卒。晋侯围曹。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釐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楚围宋,宋复告急晋。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欲释宋,宋又尝有德於晋:患之。先轸曰“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於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楚将子玉曰“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王曰“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阸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子玉请曰“非敢必有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也”楚王怒,少与之兵。於是子玉使宛春告晋“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咎犯曰“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先轸曰“定人之谓礼。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不许楚,是弃宋也。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晋侯乃囚宛春於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於楚。楚得臣怒,击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为何退”文公曰“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楚师欲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次城濮。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馀兵去。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晋侯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於周,驷介百乘,徒兵千。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赐大辂,彤弓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珪瓒,虎贲三百人。晋侯三辞,然后稽首受之。周作晋文侯命“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能慎明德,昭登於上,布闻在下,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於是晋文公称伯。癸亥,王子虎盟诸侯於王庭。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左右曰“胜楚而君犹忧,何”文公曰“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晋文公曰“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於是乃喜。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行赏,狐偃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先轸曰军事胜为右,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是以先之”
冬,晋侯会诸侯於温,欲率之朝周。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壬申,遂率诸侯朝王於践土。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
丁丑,诸侯围许。曹伯臣或说晋侯曰“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之后。晋,唐叔之后。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晋侯说,复曹伯。
於是晋始作三行。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於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围郑,欲得叔瞻。叔瞻闻之,自杀。郑持叔瞻告晋。晋曰“必得郑君而甘心焉”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亡郑厚晋,於晋得矣,而秦未为利。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秦伯说,罢兵。晋亦罢兵。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是岁郑伯亦卒。
郑人或卖其国於秦,秦缪公发兵往袭郑。十二月,秦兵过我郊。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晋先轸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栾枝曰“未报先君施於秦,击之,不可”先轸曰“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遂击之。襄公墨衰绖。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将戮之”公许,遣之。先轸闻之,谓襄公曰“患生矣”轸乃追秦将。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
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晋恐,不敢出,遂城守。五年,晋伐秦,取新城,报王官役也。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赵盾代赵衰执政。
七年八月,襄公卒。太子夷皋少。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赵盾曰“立襄公弟雍。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於秦,秦故好也。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贾季曰“不如其弟乐。辰嬴嬖於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赵盾曰“辰嬴贱,班在九人下,其子何震之有。且为二君嬖,淫也。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母淫子僻,无威。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於陈。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十月,葬襄公。十一月,贾季奔翟。是岁,秦缪公亦卒。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患”乃多与公子雍卫。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而外求君,将安置此”出朝,则抱以適赵盾所,顿首曰“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赐。不材,吾怨子。今君卒,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先蔑、随会亡奔秦。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於扈,以灵公初立故也。
四年,伐秦,取少梁。秦亦取晋之郩。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馀反晋降秦。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是年,楚庄王初即位。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彫墙”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过朝。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随会先谏,不听。灵公患之,使鉏麑刺赵盾。盾闺门开,居处节,鉏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触树而死。
初,盾常田首山,见桑下有饿人。饿人,[C059]眯明也。盾与之食,食其半。问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愿遗母”盾义之,益与之饭肉。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公宰[C059]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君赐臣,觞三行可以罢”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齧狗名敖。明为盾搏杀狗。盾曰“弃人用狗,虽猛何为”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C059]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问其名,弗告。明亦因亡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於桃园而迎赵盾。赵盾素贵,得民和。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盾复位。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於朝。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太史曰“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出疆乃免”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壬申,朝于武宫。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伐郑,郑倍晋故也。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楚怒,伐郑,晋往救之。六年,伐秦,虏秦将赤。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彊,会诸侯于扈。陈畏楚,不会。晋使中行桓子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徵舒弑其君灵公。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六月,至河。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先縠曰“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卒度河。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楚与晋军大战。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楚虏我将智罃。归而林父曰“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景公欲许之。随会曰“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乃止。
四年,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晋觉,乃族縠。縠,先轸子也。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是时楚庄王彊,以挫晋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楚,天方开之,不可当”乃使解扬绐为救宋。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八年,使郤克於齐。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所以然者,郤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郤克怒,归至河上,曰“不报齐者,河伯视之”至国,请君,欲伐齐。景公问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烦国”弗听。魏文子请老休,辟郤克,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卒。晋伐齐,齐使太子彊为质於晋,晋兵罢。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於晋。晋乃使郤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夏,与顷公战於鞍,伤困顷公。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郤克曰“必得萧桐侄子为质”齐使曰“萧桐侄子,顷公母。顷公母犹晋君母,柰何必得之。不义,请复战”晋乃许与平而去。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晋始作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赵括、赵旃皆为卿,智罃自楚归。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晋伐郑,取氾。
十四年,梁山崩。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巫臣怒,遗子反书曰“必令子罢於奔命”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吴晋始通,约伐楚。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柰何绝祀”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后月馀,景公卒。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三年,使吕相让秦,因与诸侯伐秦。至泾,败秦於麻隧,虏其将成差。
五年,三郤谗伯宗,杀之。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乃发兵。厉公自将,五月度河。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郤至曰“发兵诛逆,见彊辟之,无以令诸侯”遂与战。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於鄢陵。子反收馀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谷进酒,子反醉,不能见。王怒,让子反,子反死。王遂引兵归。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郤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乃使人间谢楚。楚来诈厉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厉公告栾书。栾书曰“其殆有矣。愿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果使郤至於周。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郤至不知见卖也。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杀之。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郤至射杀宦者。公怒,曰“季子欺予”将诛三郤,未发也。郤锜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失此三者,谁与我。我死耳”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二子顿首曰“幸甚幸甚”公使胥童为卿。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以一乘车。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罃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辛巳,朝武宫。二月乙酉,即位。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周之立,年十四矣。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於周,客死焉。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大夫其亦佐寡人”於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后。秋,伐郑。郑师败,遂至陈。
三年,晋会诸侯。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解狐,傒之仇。复问,举其子祁午。君子曰“祁傒可谓不党矣。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绛,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绛,九合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赐之乐,三让乃受之。冬,秦取我栎。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於师旷。师旷曰“惟仁义为本”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遂去。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六年,鲁襄公朝晋。晋栾逞有罪,奔齐。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於曲沃,以兵随之。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绛。绛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逞者,栾书孙也。其入绛,与魏氏谋。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晋因齐乱,伐败齐於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向语。叔向曰“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晏子然之。二十二年,伐燕。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昭公六年卒。六卿彊,公室卑。子顷公去疾立。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季氏无罪”不果入鲁君。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向子,相恶於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皆大。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范吉射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定公围晋阳。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范、中行走朝歌,保之。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三十三年,孔子卒。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戴子生忌。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彊。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独有绛、曲沃,馀皆入三晋。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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